“你以为你和楚云用那个什么新产品的计划来糊弄我,我就会上当了?一个只看得见眼前利益的鼠目寸光之徒,你竟然就这么由着她胡作非为?如果我不出手,这公司,是不是就要让你们毁了?!”
梁老太太双眸里是毫不隐藏的精明,陌生得梁兴尧心惊,即便他从儿时就知道,不顾他的死活,只因为他和姐姐没听话就把他们关在黑暗房间里的妈妈绝非泛泛之辈,可看着眼前这个满头银发却有着炯炯目光的老太太,他还是惊愕了。
她像是终于卸下了她多年戴着的面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渴求着对这个家极致的控制,无论他人生死。
他当即就想转身离开,可想到“公司”二字,又实在挪不动脚步。
这是爸爸奔波了大半生创立的公司啊,那些美好的宏愿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完成了……
他不能就这么说走就走,撒手不管啊!
“我毁了公司?在忆岚集团看人脸色胆战心惊不毁,脱离忆岚集团就毁了?”
他重新鼓起勇气对着妈妈说,一心想着公司,反而没什么负担了,“周景和说要拿走财政权就拿走,拿走人事权就拿走,可支配现金流受限,万事都要总部批过之后才能实施,这难道就是你希望留在忆岚集团的理由?”
梁兴尧不大擅长说难听话,尤其对方还是梁老太太,他说的极其含蓄,可梁老太太还是听懂了,她依旧轻蔑的笑着摇头,“你只看得见不好,怎么好处就视而不见呢?别的不说,光说‘品牌效应’这一件事,为它付出一些,不应该吗?积累一个品牌要多久,有多难,你想过吗?!”
“忆岚是周家的品牌,请问跟我们梁家有什么关系呢?”
“胡说!集团是周老爷子和你爸爸携手创立的集团!怎么就跟我们梁家没有关系了?!”
梁老太太怒发冲冠,生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梁兴尧甚为不解,“跟我们梁家有关系?可周老爷子也走了几年了,遗嘱上怎么连梁家一句都没交代过呢?!”
“你……”
梁老太太从来不知道,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儿子竟然也会有如此巧舌如簧的时候,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又挂上了习惯于伪装的慈祥和宽容,“楚云那个新产品的计划,做的确实吸引人,我也没怀疑过她能达成,我不否认,她确实有点手段,但……人活一世,做企业也好,做人也好,不能只图钱,还得图个名,这是鼠目寸光的你们看不见的。”
“呵。”
梁兴尧失望的笑着点头,想到自己曾经在顶楼办公室熬过的无数个夜晚,想到楚云在工厂厨房试配方试到睡着,心里只觉得不值,“没错,我无能,我鼠目寸光,可是妈妈,当初……不是我自己要学管理的啊,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走进那间办公室的话,对吗?”
“对。”
梁老太太不屑的点头,“我总觉得,男人就是该拼搏,该成就事业,该呼风喝雨,可是显然,我错了……你确实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呵呵呵……小时候姐姐闹了多少次,你不听,不肯,用我来威胁她,用她来挟持我,现在你才说你知道了?可是,你凭什么在一意孤行的搞砸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之后还能如此坦然的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啊?!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这个家是你的棋盘吗?我们的人生,都是你可以试错的棋子,支配了我们,只为了确认一个对你根本不重要的答案吗?!”
梁兴尧大声质问,以从未有过的失控方式,梁老太太却依旧以一副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着他,“看,你多大了,哪怕是到了现在也不懂得控制情绪,我给过你太多时间,太多机会,可现在,我等不及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公司毁掉!”
“所以你决定亲手,真正的把公司毁掉,对吗?”
梁兴尧失望的问,梁老太太不屑的笑,“你说的,是当初你爸爸那个着了魔不听劝,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的破社区商超项目吗?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那么对,我就是要毁了它,我找不出什么它应该存在的理由,我们是商人,只应该赚钱,社会的责任由社会去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梁兴尧哑口无言。
他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浮起楚云满是惊讶与敬佩的脸,那是他第一次和她提社区商超的项目,她激动不已的说,“这真是件利民的大好事!我们最后,一定要把它做成啊!”
她曾经坚定的目光和言语给了他最后一丝力量,他狠下心,丢出自己能丢的最后一张底牌,“爸爸生病之后,股份是由我代持,你和姐姐都签署过放弃协议,所以公司的股份,只有我一个人能继承。”
梁老太太看着他摇头,“唉,看看你有多软弱,到了现在才说这件事,你应该一进门就强硬的告诉我,这是你的公司,你继承的股份,让我不要插手的。”
她的回答他听不懂,她又补了一句,“但那份放弃协议,签署的是‘放弃股份代持’,那会儿你爸爸还没过世,谈不上‘继承’,自然就签署不了‘放弃股份继承’协议。”
所以,现在公司股份的第一继承人,是妈妈。
所以,今天不管他来,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困兽之斗,连着公司命运的丝线,从爸爸离世那一刻开始,又重新回到了妈妈手里。
巨大的失望裹挟着疼痛席卷了他的心,他心里最后一丝信念也化作了泡沫。
他可以忍受妈妈伤害他,说他“无能”,说他“扶不起来的阿斗”,但他实在没办法接受爸爸那些美好宏愿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可他再无法接受也只能接受,他已经不是那个被选中了的棋子了,他被抛弃了。
他注视了妈妈许久,终于还是满怀悲愤的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