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易的准备工作,和楚云想象得很不一样,他没有穿白大褂,没有戴口罩,没有任何跟“医疗”二字有关的行为,相反,他看起来很轻松,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中午特意去买的新外套对着镜子比了比,又把灯光调整了一下,窗外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可他还是拉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灯光一打,整个房间显得暗沉许多,让人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压抑。
可他在墙角点上了香薰蜡烛,香味散发,这份压抑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变化,让人觉得这间屋子仿佛成了时空隧道,可以通往那些泛了黄的过去。
“搞了半天买这些外套是用来cosplay的啊,整个房间搞得跟作法一样。”
梁兴尧站在一旁吐槽,楚云也不懂什么是“cosplay”,静静的听着,龚易站在卧室的试衣镜前试衣服,“你以为所有病人都跟你一样愿意开口说啊?那不愿意开口说的病人,不是得演一演……这些衣服用完你就拿去退掉啊。”
龚易这话,梁兴尧倏然就想到过去的大学时光,嘴角带了笑,“咱们那是病友交谈,你凭什么称我为‘病人’啊?”
龚易白了他一眼,认真的看着试衣镜,梁兴尧也没再说话,却偶然瞥见楚云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关切的问询,他不在意的笑,低声问楚云,“一会儿你怎么安排?我们在门口等,还是下楼等?”
楚云看向龚易,事实上,龚易也没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龚易试好了衣服,把用不上的衣服重新挂进了衣柜,“她哪也不去,就待在这里。”
“这里?”
楚云疑惑的问,龚易点头,“嗯,你在卧室,关上门。”
楚云了然的点头,梁兴尧却骤然就担忧起来,他怕赵红忽然又不可自抑的发病,再次伤害楚云。
“放心吧,我备着药,虽然用不上,但假设有什么意外,我也能处理。”
龚易轻松的说,梁兴尧还是不大放心,担忧的目光看向楚云,楚云心里一暖,握了握他的手,“没事的。”
梁兴尧还是不说话,楚云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家门钥匙塞到他手里,“要不,你帮我把背奶包送回去,然后把冰箱里的奶给沐晴姐送去吧?”
梁兴尧无奈的笑,拿过了钥匙,“就一定要把我支开吗?”
“不是……”
楚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就是想把梁兴尧支开,她想让梁兴尧离她的过去远一点,妈妈那句“你去找她男人要钱了吗”像把刀一样悬在她的头上,她但凡想到这样的事或许会发生在梁兴尧身上,她就坐立难安。
她付出了所有努力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她是个有价值的人,只要她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也能理直气壮的站在梁兴尧身边。
她不能让过去重演,他是她的未来,她只想把他留在未来,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和过去搅在一处。
这点矫情又可笑的自尊,是她唯一能够通往未来的钥匙,她不能丢。
楚云脸上满是梁兴尧不解的为难,他也不好再逼迫她,把钥匙装进了口袋看向龚易,“治疗要多久?”
“不知道,看情况,可我估算着嘛,这小半夜是跑不掉了。”
梁兴尧点头,看了看楚云,安慰的笑,“那我把奶送过去,就回来楼下等你,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楚云感激的点头,握紧了他的手,他笑着抱了抱她,也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不舍,明明也不是什么生死离别的时刻,他却忽然有些抵触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些未知。
他抱紧了她,很想告诉她,“不要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可龚易在这儿,他觉得这话太过肉麻了,便也没说,放开了楚云,转身离开了房间。
龚易在一旁看着,目光却落在楚云的脸上,楚云的神情很复杂,显而易见的紧张与不安,可不安里,还带着隐隐的期待,他了然的别开了目光,看向了试衣镜。
每个人的一生中,其实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举棋不定,踟躇前行,总是受困于如何翻越眼前这座大山。
可太多人都不明白,生活,其实根本没有山,所有横在面前的大山,都是人心里的大山。
人这一生要对抗的,从来不是生活,而是那个受困于生活中的自己。
赢了,披荆斩棘,输了,一败涂地。
而左右战局的人,也只能是自己。
他认真的看向试衣镜,思索着一会儿的治疗。
7点,楚沛和楚洁准时把赵红带回来,赵红吃了饭还逛了会儿街,精神状态还不错,看起来很高兴,一路都在问楚沛接下来的行程,之前龚易就说过不能提医院和医生,楚沛只好告诉她,有个很漂亮可以看风景的地方,马上就带她去,但那个地方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进,让她先进去看,看完之后他和楚洁再进去看,赵红欣然应允。
自打进了酒店,楚沛和楚洁就开始紧张,生怕妈妈察觉出什么来不肯跟他们走,可赵红挽着楚沛到处看,满眼都是新奇,进了电梯,悄悄的拉过楚沛,“小沛,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这里是酒店啊,我们刚刚从这里下去的,你忘了?”
楚沛谨慎的答,赵红笑着点头,“哦,对对对,你看妈妈这脑子,人老了,记忆力也不行了,我就说这地方怎么那么熟!”
楚沛没说话,之前龚易提过一句,说是药效过了之后妈妈会有短暂的大脑混沌的情况,属于正常的,他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这个酒店真漂亮啊,在这里住一晚上,要多少钱啊?”
赵红接着问,楚沛和楚洁对视了一眼,楚洁笑了笑,挽住了赵红,“不贵的,妈妈,小沛这不是……学习成绩好,学校里就给他……给他发了点福利,他来住这个酒店就能享受点折扣,所以不贵的。”
楚洁随口胡诌,挑着赵红爱听的讲,赵红喜笑颜开,满脸骄傲,“哦哟,我们小沛真厉害,不愧是妈妈的儿子,争气!”
赵红一如既往的给楚沛竖起了大拇哥,楚洁在一旁松了口气,眼见着电梯就到顶楼了,要怎么治疗龚易也没说,他们都在担心一会儿能不能把妈妈安稳的送进去,这万一又收了刺激发了病,身上又没有药,那就不好办了。
好在赵红一路都很开心,跟着他们走到了房间门口,楚洁敲房间门之前转头看了看妈妈,安慰的笑,“妈妈,这个房间景色很好,但只能一个人进,你先进去看,看完之后我和小沛再进去,行不行?”
赵红有点犹豫,看了一眼楚沛,楚沛赶紧开口,“去吧,妈妈,我买了票的,你天天待在家里多闷啊,我特意买票,带你来看看城市里的风景,很漂亮的!”
楚沛一哄,赵红彻底没了戒心,“成,我先去看看。”
楚洁伸手敲门,门被从里屋拉开,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看得见一片晦暗,黑暗里,带着淡淡的香味,楚洁和楚沛紧张极了,可赵红却微微一愣,自己往前踏步,推门进了房间。
他们松了口气,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