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和安吉留在梁家大宅吃了一顿热闹又丰盛的晚饭,热闹程度和过去她留在家里过年时无异,梁沐晴不仅一个劲的和她说话,还不断的给她夹菜,吃着说着,她也不太拘谨了,和梁沐晴相谈甚欢。
“我看了新闻,公司里新推的那几个产品,都是你的专利,你真厉害啊!”
梁沐晴笑着说,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梁兴尧,“不是,那是公司的专利,梁总虽然落在了我名下,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厚着脸皮认了啊!”
梁沐晴看向梁兴尧,笑容里多了几分兴味,对于他这么做的用意清清楚楚,“落在你名下就是你的,你有这几份专利在身上,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面对谁,你都不用心虚,你有绝对的资本和任何人谈你想谈的事。”
她往楚云的方向凑了凑,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有这几份专利傍身,你走到哪都能昂首挺胸,没有任何人再敢看轻你。”
梁兴尧轻轻的笑,姐姐真是太了解他了。
楚云却笑着摇头,“那不行,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模样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自己是什么样我自己得知道。”她看着身旁的梁兴尧笑了笑,开了个小玩笑,“梁总给我脸,也不是让我蹬鼻子上脸的啊。”
梁兴尧笑出声来,因为“外人”两个字心花怒放,看了她一眼,也轻声调侃,“你可以蹬鼻子上脸没关系啊,我接得住。”
他很少用这样的的跟她开玩笑,温润如玉的脸上带了几分俏皮,看得她微愣,刚才在小花园里的暧昧味道再次袭上她的心头,她低下头笑着没说话。
二人之间自然的小互动甜得梁沐晴一个劲的笑,也全数落进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梁老太太眼里,梁老太太也淡淡的笑,“楚云啊,大半年不见,你真是进步不小,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会儿的你,有朝一日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呢。”
梁老太太语气亲和,笑容和蔼,梁沐晴嘴角的笑却淡了些,梁兴尧也垂下眼看着碗里的饭菜,唯有楚云听不出什么端倪,依旧认真的答,“这都得感谢尤副总和梁总……要不是他们,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还能有今天……还要谢谢您和沐晴姐,要不是你们……总之,我真的很感激。”
楚云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感激,梁老太太笑着点头,“没什么感激的,生活嘛,大家都不容易,赏识对应的是与之匹配的能力,要是你没有能力,谁的帮助都没用。”
楚云不好意思的笑,“梁阿姨谬赞了,我哪有什么能力,要不是尤副总和梁总,我大概还在夜市摆摊呢。”
她再次感激的看了看梁兴尧,梁兴尧却没看她,默不吭声的低着头,刚才脸上的笑也没了,她又看向一旁的梁沐晴,梁沐晴也是低着头自顾自的吃饭,她微微愣了愣,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梁老太太轻轻一笑,“说什么感激不感激,都是见外的话,这专利落在你个人名下,是肯定,是奖励,老大说得没错,有这些专利傍身,你在业内就也算是资历有倚仗了,你可别拿着专利,另投他方啊。”
梁老太太这话里添了几分玩笑味道,楚云赶紧认真的摆手,“当然不会,梁阿姨,这是公司资产,我心里清楚,再说了,我跳槽到哪里能找得到那么好的领导,比起高薪资,好领导重要多了。”
楚云诚心诚意的说,梁老太太满意的点头,梁兴尧却忍不住皱眉,他抬起眼看妈妈,语气却还是很恭敬,“妈妈,我没有要用专利拴住楚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是她应得的,她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梁老太太笑着点头,“说得对,做领导,是要有这样的气度,你把专利落在楚云名下,必然是信任她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个领导该做的。”她满意的看着他,“接过公司两年多,你总算是有点领导的样子了。”
梁老太太这番话,再次曲解了梁兴尧的解释,梁兴尧再不吭声的低头吃饭,梁沐晴坐在一旁冷下了脸,楚云觉得饭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可她也不敢多看多问,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你总算有点领导的样子”这句话上。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梁兴尧,想到过去的他背负着多少压力做着那些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心里不可抑制的涌上心疼。
她把自下午就萦绕在她心间那些奇怪的情绪抛诸脑后,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那个叫做盛辉的公司上,梁兴尧如此待她,她不能让梁兴尧输。
她垂下了眼,专心思考,专心吃饭。
吃完了饭,刘姐本来是要跟着楚云回家的,可梁沐晴说小小夜里实在太难带,非要让刘姐留下,拉着梁兴尧和楚云出门,匆匆的把自己的车钥匙塞到梁兴尧手里,“你开我的车载楚云回去吧,我车上有儿童座椅,安吉能用,也方便些,我这周都请假,不出门,你回头再给我送回来。”
梁沐晴拍了拍楚云的肩,“明早我让刘姐回去,你晚上可以的吧?”
“当然,安吉现在夜里不怎么醒,我都是睡整觉的。”
楚云肯定的点头,梁沐晴笑,“那敢情好。”她把楚云拉进些,压低了声音,“你和小弟不是住在一处吗?你晚上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帮你,这男人啊,放着不用白不用,别客气!”
住在一处……不用白不用……
这是什么词?
梁沐晴这话说得楚云顿时就红了脸,“不是,我们是住在一个小区,不是住在一处……”
“我知道,离得近嘛,他来得快,快走吧,秋天了,夜里凉,一会儿安吉着凉!”
梁沐晴笑着推她出门,顺手也推着梁兴尧出门,二人刚出了门大门就“啪”的关上了,梁兴尧转头看楚云,楚云想起刚才梁沐晴的话,羞赧的低下头。
还好这里只有一盏庭前灯,否则,她该有多尴尬。
身上忽然多了件外披,带着淡淡清幽的香,她抬头,对上梁兴尧一如既往柔和的目光,“走吧,夜里凉,孩子吹了风容易感冒。”
“嗯……谢谢梁总。”
梁兴尧刚迈朝前的脚步又顿住,回头看她,带着几分认真,“‘兴尧’两个字是烫嘴吗?就非得那么见外,什么都要道谢吗?”
楚云疑惑,“啊?”
梁兴尧看着她没说话,昏暗的灯光为他本就柔和的眉目染了一层光,越显温柔,可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
她好似记得在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崔颖贞就是这么叫他的,那么亲切的称呼,她和他……
她和他,只是上司和下属啊,乱想什么,乱期待什么。
人家梁阿姨都说了,他是领导。
她在心里强迫自己摆正心态,刻意的笑,“不是,这不是基本礼貌嘛……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她故意避而不答,梁兴尧心里越发烦了,他不发一言的往前走去,她跟上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回程的车上,梁兴尧闷不吭声的生闷气,楚云看了他好几眼,也不怎么敢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她揣测,应该是梁老太太说了那些他不爱听的话,她犹豫几许,清了清嗓子,“梁总。”
梁兴尧没吭声,看她一眼,她笑了笑,“梁老太太她从不来公司,你也不回家住,你们之间缺乏沟通是正常的,你不用……不用那么在意她说那样的话……”
梁兴尧的脸色更冷了,楚云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他好似从来没对她生过气,哪怕他和崔颖贞在停车场吵架,她忽然出现他也没生气,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忽然别扭起来了。
她索性低下头,也不开口了。
车在夜里的高速上疾驰,梁沐晴开的是辆大越野车,车里很宽,很舒服,安吉在后座熟睡,车里吹着半暖的风,楚云起得早,这会儿坐在车上又不说话,不知不觉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等梁兴尧把车驶下高速再转头看她,她已经歪过头睡着了。
她的头歪向了窗户一边,手拉着肩上的安全带,头靠在安全带上,奇怪的姿势让人看了莫名好笑,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满腔的怨气骤然就散了。
讲到底,也是怪他自己,为什么那么多次都没有把话说清,他明明知道楚云有多介意他们之间的身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自觉的把速度放慢,缓缓的朝家里驶去。
车稳稳的停在停车场,楚云和后座的安吉依旧在熟睡,楚云还是靠在安全带上,窗外的灯光透进来,他只看得见她的侧脸,光洁的下颌线和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映下了长长的剪影。
她其实不是特别漂亮的长相,也没有什么卓绝的气质,他第一次和她在医院别过之后,甚至对她没有一丁点印象,可熟识之后,就觉得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和漂不漂亮,有没有气质,全然无关。
比如她明明很拮据,却一点也不邋遢,总穿着旧衣服,可每一件都干干净净,他记得她有一双旧旧的小白鞋,看上去很廉价,可她每次穿,那双鞋都白净得一尘不染。
再比如,她明明什么也不懂,却什么都敢去试一试,她像个无畏的战士,不畏惧任何困难。
他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如果一定要为她的特别下一个定义,那就是舒服和心安,她有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待在她身边心里就踏实。
楚云拉着安全带的手稍稍动了动,像是想抽出来却又被勒住,他凑到她面前看了看,越发好笑,她的手指夹在了肩膀和安全带中间,头又靠着安全带,这两方同时受力,手指都压得泛了白,他倾身凑到她面前,轻轻的伸手解开了安全带,一只手拉着安全带慢慢往回收,一只手扶着她的头,怕她忽然撞到窗户上,直至安全带收到只剩她靠着的那一小段,可他却没注意她因为安全带松开忽然掉下来的手。
楚云惊醒,下意识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可转到一半就蹭到了他的鼻尖,清幽的淡香窜入她的鼻息,二人近在咫尺的目光就这么对在了一起,而他们的鼻尖,抵在了一起。
一人愣住,一人愕然,呼吸交缠在一处,狭窄空间里顿时就升了温,后知后觉的楚云微微瞪大眼睛,吓得不敢说话,梁兴尧断断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退开,赶紧解释他不是要趁她睡着轻薄她,占她便宜,而是要为她换个舒服点的睡姿,可他的身体却全然不听脑子使唤,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目光宛如一颗炸弹,“嘣”的一声就在楚云心里炸开了,她的心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脑海里如同疯了的幻灯片一般开始疯狂回放莫名其妙的画面,他站在花园里笑着对她招手,他坐在豆袋上和她笑着聊天,他在医院里着急的说要为别人的家属签字,他在饭桌上饿得恨不得把盘子和碗都吃下去……
可耳边忽然响起徐天满是讥讽的话,他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觉得梁兴尧会真的喜欢你,给你一个家吗?”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散了所有画面,在梁兴尧刚刚俯身的那一瞬,楚云把脸别向了窗外,“梁……梁总,我……对不起,我睡着了。”
冷水也一同浇灭了梁兴尧,理智重新回到脑子里,他难堪得重新坐回了驾驶座,“啊……我是想帮你收一下安全带,我……”
“我知道。”
楚云低声打断了他,着急的来回看看窗外,拉开了门,“那我和安吉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等梁兴尧说话,楚云麻利的下了车,又绕到另一边打开了门,小心翼翼的把安吉从儿童座椅上抱到自己怀里,安吉身上还盖着梁兴尧的外套,她看了一眼前座的梁兴尧,心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把外套放在一边,用自己的外套裹上安吉,说一句“我先走了”,急急的关上门抱着安吉离开。
梁兴尧皱着眉坐在驾驶座上,从倒视镜里看见楚云从灯光下走向黑暗的身影,很显然,她拒绝了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今天妈妈的话。
妈妈那些话真正的意思,是想告诉楚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有非分之想,可他拿不准,楚云是不是听懂了。
纷乱涌上心间,他攥了攥拳,犹豫一瞬之后拉开了门跳下去,往楚云的方向追了好几步,在她即将离开光明的时刻叫住了她,“楚云!”
楚云回头,看见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焦急。
“专利的事,跟公司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我个人的行为,我把专利落在你名下是为了让你明白,英雄从来不问出身,你优秀得配得上任何东西任何人,身份圈层从来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对自己的认可与接纳,你教我的,不是吗?!”
楚云看着他愣住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追出来告诉她,可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感动从心底涌上来,包裹着她的心,他焦急的脸上写着万分的认真,她忽然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忘记了过去的事。
忘记了她离过婚,忘记了她那些糟心的负债和家里不愉快的关系,她看着他,温暖溢满了她的心间。
她甚至想要相信,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真的可以优秀得配得上任何东西,任何人。
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笑了。
梁兴尧看见她的笑,心里满是欢欣和雀跃,他心里的大石骤然就落了地,他轻轻的舒了口气,也看着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