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把天空的边缘撕开一道裂口，楚云把刚出锅的肉端上桌，孟菊放下了手里的扫帚，洗了手来到桌旁，夹了一块肉，又瞪眼又点头，“好吃好吃好吃。”
楚云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高兴得笑眯了眼，“对对对，这味道就对了！”她看了看天边慢慢散开的白，长叹了口气，“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做出来了，还好。”
孟姐不解的看她，“为什么要赶在天亮之前做出来？”
楚云笑着垂下眼，看着桌上这一份份试完了没来得及收的菜，“昨天尚老师大概是生我的气，和尤副总提了辞职，我想着，如果我能在天亮之前做出来，让他尝尝，他大概就不会辞职了。”
孟姐摇头，又点头，脸上没有意外，“不好说，辞职嘛，迟早的事。”
“嗯？”
楚云疑惑的看她，她笑着放下手中的筷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这厂区，过去有很多人，你知道的吧？”
楚云不知道，可也能想象，点了头，孟姐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半明半灭的天空，“一年多以前啊，公司就开始减产，这减产嘛，工资必然也是要减的，可工人都没说什么，毕竟干了那么多年的公司，福利好还包吃包住，工资从来没有晚过一天，这工资少一点，也没关系的。”
楚云静静的听着，孟姐说的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本来以为大家都是为了减产减工资走的。
“可后来啊，办公室里的人就有些过分了，他们运来的材料啊，一次比一次糟糕，这生产线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什么流程做什么事，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干料？因为干料好保存，不会坏，这个办法，是尚老师在公司减产之后才想的办法，用干料嘛，购买一次，可以用很久。”
看起来，这个尚老师，跟她也是一种人，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东西，都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
楚云在心里默默的想，不免多了几分敬佩，孟姐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口，“可后来材料商运来的材料就越来越不好，品质也不好，卫生也不好，尚老师就让工厂里闲置的工人先做卫生，这就相当于人家本来就少拿钱，工作量还多了，这谁能愿意？！大批量的辞职就开始了。”
楚云微微皱眉，“你是说……之前我们公司签订的采购协议，是包含生料清洁费用的？”
“是啊，当然！送过来的生料厂里只做基本清洁，然后就上生产线了，可后来送来的根本没有清洁，这过不过分？我看啊，这些钱，怕是进了其他人的口袋咯……”
楚云没接话，想起那些报价单上的单价，如果连上清洁的费用，那些单价，其实水分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觉得自己太过武断了。
可采购部那两位，也真真是太欺负公司了，后期送来的生料没有清洁，必然是他们要求的回扣太多，所以供应商只能把这道工序扣下了。
“喂，发什么呆啊？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啊？”
孟姐的话打断了楚云的思绪，楚云愕然回头，“听见了啊，你说送来的生料没清洁嘛。”
“不是，我就说你没专心听吧，我是说，你这肉啊，就算尚老师吃了，他也不会留在公司的。”
“为什么？！”
楚云着急不已，孟姐叹了口气，“这尚老师啊，不缺钱，很多人请他去的，他大概也不是生你的气，只是觉得……”
“觉得尤副总让我这样不专业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是侮辱了他。”
楚云接过孟姐的话，叹了口气，“也对，你看看人家，哪哪都透着专业，做菜都要穿白大褂，跟搞科研的一样，人家是食品工程师，尤副总让我一个村妇来人家面前班门弄斧，谁能不生气，他没当场砸了我的锅，那就是人家德行好了！”
孟姐皱眉，拍了拍楚云的手，“你咋这么说自己！我就觉得你挺好的，做出来的菜也挺好的，可能因为我也只是个扫地的，我就觉得你做的比他好！”
楚云笑出了声，“你胡说！”
“真的！”孟姐脸上写满了肯定，“之前他们研发，不要了的，我们都能加餐，我也吃过他们做的，他们做的好吃，就是……就是很标准的味道，可你这个不一样，我吃着，像家常菜，好吃！让人吃了之后心里暖暖的。”
“你就笑话我吧。”
楚云不在意的摇头，孟姐“嗨”了一声，也不再说服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可你做出来，他也辞职了，你怎么让他尝啊？”
孟姐问到了重点，楚云笑笑的看着她，“尚老师在这里工作时间不算短吧？”
“那是，五六年有了。”
“他昨天走的时候那么生气，什么都没带走，今天不得回来收拾收拾？”
孟姐笑着点头，“有道理，还是你们小年轻脑子转的快，不过我看啊，尚老师他也不会留下，顶多跟你说两句好听话，照走不误！”
楚云摇头，“我觉得不会，他会留下。”
“成，那我祝你说服他成功，我先去忙了，还有好多地方没打扫呢！”
楚云颔首，孟姐起身离开，楚云回头看着她，忍不住开了口，“孟姐，那么多人都走了，你为什么没走啊？”
孟姐回头，也没多想，“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在哪里不是扫？我女儿学钢琴，一个月不少钱呢，这里的工资虽然不如原来高了吧，但管吃管住，我挣的钱，全都能省下，何必再折腾呢！”
孟姐撑着大扫帚长舒了口气，脸上带了骄傲的笑，“你不知道，我女儿啊，弹琴好着呢，我就巴望着这个公司啊，能长久一点，也好让我多省点钱，万一将来囡囡要出国，我咬咬牙，也能负担得起！”
孟姐的话不可抑制的动容了楚云的心，她也即将成为一个妈妈，这样的情绪她太了解了，她脸上带了自信的笑，“你放心，孟姐，这公司，绝不会倒，你相信我。”
孟姐笑着点头，“成！祝你成功研发，把你的家常菜卖到全国各地！”
“好，借你吉言。”
孟姐拿着扫帚出了门，楚云回头收拾了一下桌面，把煮好的肉放进了温锅，她看向窗外绿意盎然的厂区。
对待基层员工如此真诚的公司，如果真的倒了，那也太没有天理了吧。
她一定会竭尽所能，说服尚老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