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和楚洁早早的关了门,晚饭大家吃的也不太愉快,楚洁和楚沛始终等着楚云交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楚云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些事离家人远一点,并未开口。
最终还是楚洁清了清嗓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楚云看了他们一眼,犹豫的开口,“就是……这么回事呗。”
楚沛立刻就不淡定了,“不是,姐,这个事姐夫知道吗?那么多钱,你借来干什么了?”
楚云苦涩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点头,楚沛心里稍稍安慰,“那姐夫知道,你让姐夫想想办法啊!姐夫那么有本事的人,这怎么就能让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呢!”
“我离婚了。”
这是楚云能给出最明确的答案了,她不想说那些细节,更不想告诉她们这些钱只是为数不多的一小部分,她放下没吃完饭的碗筷,“你们放心,这些事跟你们无关,跟家里也无关,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就无关了,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是,个人负债不实行连坐,可那些人隔三差五的来闹,这日子还过不过?妈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马上还要考试,妈回来看见这样的情况,那不是天天不得安生?!”
楚云垂下眼,也知道楚沛讲的就是事实,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楚沛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姐,不是我不讲情面,但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跟姐夫好好商量怎么处理,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好说什么,我只能说,妈回来之后,你可不能再让这些人这么来闹了!”
他看了看楚云,言语里多有埋怨,“这安生日子刚没过几天,又闹腾上了!”
楚沛撂下话就上了楼,楚云无措又内疚,也不敢抬起头看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楚洁,低着头把饭吃完,站起来默默的把碗筷收拾了。
一连几天,家里都愁云惨雾,楚沛是个直性子,脸色难看自不必说,连平时外向的楚洁也不怎么开口说话,村子里处处都在说楚云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人家找上了门来,小卖部门前常聚着人,却没有人走进来买个东西,生怕在小卖部买了东西麻烦就会波及到自己一样。
楚云心里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是断断不会跟楚洁开口索要分红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着金融机构联系她,然后和他们协商一个他们不再来打扰她家人的办法。
这天夜里,楚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深夜才堪堪睡去,也睡不熟,忽闻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起上次妈妈夜里发病外头也是这样的声音,转瞬惊醒,半坐起身,竖起了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
门外先是传来了连接微信通话的音乐声,响了好几次之后才传来楚洁小声的“喂”,她心下稍安,这才听明白,是楚洁在打电话。
拿起手机看了看,凌晨四点,这个时候,楚洁在和谁打电话?
隔壁房间,楚洁的手机听筒里传来懒懒的“喂”声,她烦躁的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你睡了?”
楚沛无奈不已,“二姐,现在是凌晨四点,不睡干什么?起来打鬼啊?!”
楚沛说完就要挂电话,楚洁着急的叫住了他,“你等会儿,我睡不着!”
“睡不着数羊啊,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楚洁心烦不已,“我睡不着还不是因为家里这些破事,你倒是再有两天就要走了,妈回头出院回来,再有人上门来闹,我怎么办?!”
楚沛没说话,也没挂电话,楚洁深深的叹了口气,“小卖部,我说不改,非要改,你看,现在村子里都在说,不能上我们家买东西,否则就是惹祸上身,我觉得人家说得也没错,我就说嘛,当初她为什么要拿钱给我改造,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好心,谁知道,这根本就是给我挖的坑!”
楚沛愣了愣,“大姐拿的钱?”
“啊,她说亏了算她的,赚了算我的,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好心关心我,可你想啊,这是她借来的钱,花在了小卖部上,那是不是证明,我得跟她一起还钱啊?!”
楚沛犹豫了一瞬,“倒也不是,正常来说,个人债务只对个人,怎么花那都是个人决定,并不是说谁花了这份儿钱谁就要负责偿还。”
“你也说了‘正常来说’,可这是高利贷啊!电视上你没看过啊?!如果这是‘正常’的情况,怎么会闹到家里,闹到村委会呢?!”
楚沛无话可说,叹了口气,楚洁又气又后悔,“当初她不想照顾妈,拍拍屁股跟男人走了,这小卖部从头到尾可是我一个人在守的,是我和妈唯一的营生,要是这回搭进去了,我和妈怎么活啊?!”
“哎呀,不会搭进去的,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你们的纠纷是你们的,金融机构只对她一个人,不理会第三方纠纷,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
楚洁叹了口气,半信半疑,楚沛想想又开了口,“而且我觉得大姐她应该也没有骗你,你看当初你盖房子去找她拿钱,她不是二话不说就给你了?我这一年的生活费,不也是她帮我的?你现在这样说……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洁更生气了,声音也不知不觉的压不住,“是是是,我是小人!我也不像你,读过书,也不像她,见过世面,我就是天生穷命,一辈子拴在这个小村子里,那小卖部是我唯一的东西,我还指望着小卖部养活我和妈,你读书,一年到头回来几次?她嫁了人,那么多年回来过几次?不都是我一个人顾着这个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小人?!”
楚洁的声音都哽咽起来,楚沛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了,赶紧好声好气的哄着,“是是是,你最辛苦,是我们对不起你,回头等我考了研……”
“别给我画饼,我不吃!”
楚洁委屈的打断他,他无奈的叹气,“那你说,你要怎么办?”
楚洁擦了擦挂在眼角的眼泪,仔细想了想,“这些事我也不懂,要不,回头你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把这个事解决?”
“还钱啊,这有什么好问的!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一听“还钱”,楚洁更慌了,“拿什么还?她卡上现在就剩两三千块钱了,哪有钱还……”
她的声音顿了顿,想了想楚云从最初回来就提过改小卖部的事,她前前后后的连起来想了想,心里这才后知后觉的毛起来,“不对,不对,不对劲……她是故意的……她……她从一开始回来,卖惨,鼓动我们改小卖部,那就是有预谋的!她现在没有工作,没有营生,又欠那么多钱,唯一能靠的只有小卖部了,可小卖部是我辛辛苦苦守下来的,挣的钱凭什么给她啊!”
楚沛觉得楚洁有些偏激了,“唉,你不要乱猜,我觉得大姐她……她不是这样人!”
“还不止这样呢……你说,姐夫那么好的人,她为什么说离就离了,还怀着孩子?我之前问过她一次,她还跟我生气,你说……她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你……越说越离谱了!”
“我不管!你帮我想想办法,这个小卖部不能就这么没了!我没有其他本事,我和妈就是靠着小卖部才活下来,要没了小卖部,我就活不了了!”
楚沛无奈的挠头,敷衍的开口,“行行行,我想想……你赶紧睡吧,明天再说,我先睡了啊,晚安。”
楚洁还没开口楚沛就挂了电话,她放下手机,透过窗户看向银河一般的星空,抹掉眼角的泪。
她实在是太怕失去那间小卖部了,那是她这辈子,付出了全部努力,唯一拥有的东西。
她没有楚云的本事,没有楚沛的幸运,她从未从这个家里得到过什么。
自小,她就像是这个家里被遗忘的人,妈妈不爱她和楚云,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可楚云还有爸爸,爸爸心疼她是老大,总是偷偷摸摸的对她好,每次远归都会悄悄给她带一根棒棒糖,楚云很懂事,从不在她和楚沛面前吃,她会把棒棒糖攒下来,然后三不五时的,分给她一根。
棒棒糖的味道嵌入了她的记忆,直至长大之后她也还记得,在她嘴里,那颗棒棒糖不是甜的,是酸的,因为那是爸爸对楚云的爱,是不管爸爸去了哪里,哪怕直到最后离世时,都随身揣着的,对楚云的爱。
后来,那些爱化成了楚云的勇气,支撑着她只身离开家去打工,而妈妈的爱,则为楚沛筑了一个爱巢,随时随地的,等待他归来。
唯有她,什么都没有,谁也没给过她什么,她只能在这个并不温暖的家,靠在楚云怀里汲取一点点温暖。
初中毕了业,她就待在家里陪妈妈守店,她也不是没想过像楚云一样出去打工,她只是不敢,她怕漂泊到最后,连一处落脚地都没有,如果留在村里,至少,她还能有现在这套小房子和那个楚云和楚沛都不要的小卖部。
那间小卖部,系着她安稳的一生,她平时大大咧咧,可其实她很胆小,她不相信自己有获得任何东西的能力,她也没有什么人生规划,她只想当个平平凡凡的人,在这个小村子里,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那间小卖部,哪怕会得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楚云,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