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太太出殡葬礼的那天,何冬临陪着简尤回去g城参加了。
他们可以继续举行婚礼,但是葬礼到底不能不参加,简尤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只当是给她父亲一点安慰。
似乎是为了配合气氛,那天恰好下着灰蒙蒙的雨,简定安给老太太举行的是传统的葬礼。
在灵堂出殡,满门的花圈,还有来吊丧的亲朋好友,一张张悲痛的脸。
老太太的尸体停了七天,送去火化的时候,是由作为孙子的简则捧着黑白照片,带着队伍去的。
一路上的人交谈声都很少,气氛沉重,简则隐忍着眼泪,脸色一直很阴沉,他抓着那黑白照片,十分用力。
简尤和何冬临穿着黑衣,跟在队伍之中,时不时有人会扭头看她一眼。
无它,主要是跟别人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是很沉重悲痛的脸比起来,简尤的脸色完全看不出来是亲属去世了。
而且还是亲奶奶,并不是什么远房亲戚,有人在心里嘀咕,觉得简尤冷心冷情。
但是都没有说出口,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哭不哭的,他们也管不着,只是暗地里都在看笑话罢了。
简尤跟着队伍走,往提前包好的旅游车的方向走,何冬临为她撑着黑色的伞,雨洒在伞上,滴滴答答地响。
她看着不肯撑伞,一直在淋雨的简则,心情并不复杂,反而很平淡,无悲无喜无波动的状态。
简定安站在简尤的前面,跟在简则的身边,步伐沉稳,肩背依旧是微微佝偻着。
从简尤的这个角度看,只觉得父亲老了许多,心里难免有些心酸,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父亲会是什么心情。
无数人安慰简定安,说老人是喜丧,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该走了,不要悲伤之类的话。
简定安也没什么反应,众人只以为他是悲痛过度,呆住了。
但是简尤看着简定安的背影,总想起他打完那通电话之后的神情,悲伤吗?悲痛吗?她不敢肯定。
简则却真的很悲痛,他的悲痛不是假的,他足足哭了七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在守着灵堂发愣,在默默地哭。
无声地哭,隐忍地哭。
他甚至感觉身体里被割裂了似的,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短短的七天,他瘦了一大圈。
明明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却被简老太太的离世折磨得形销骨立。
让无数的亲戚好友唏嘘,比起去安慰简定安,人们更喜欢安慰简则,让这个孩子振作起来。
原本情绪已经缓和了的简则,在送简老太太去火化的路上,又忍不住痛苦,队伍一度又停了停。
他偶尔会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向简尤,但是又会在一两秒之后一声不吭地收回视线,他甚至没有找简尤说一句话。
也没有跟从前一样,见到简尤就冲上去质问指责,他只会在视线偶尔扫到简尤的时候阴冷冷地看她一眼。
简尤对此,无动于衷,她很习惯了,无论简则这个弟弟对她露出什么反面的情绪,她都不会吃惊。
如果某一天他对她露出友好的神情,那才是值得考究的事情,因为不合常理。
去到火化场之后,不让那么多人进去,于是就只留了简家的直系亲属目送简老太太进去火炉。
简尤望着,没什么表情。
简则也望着,在隐忍了许久之后终于爆发,他扑了上去,嘴里嘶哑地喊:“奶奶……”
被他的父亲一把拦了下来,呵斥:“你不要命了!?”
简则哭得软倒在简定安的怀里,慢慢顺着简定安的身子,滑到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简尤依旧冷眼旁观着,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得像一个机器人。
之后,他们得到了一小罐的骨灰,简则对它如视珍宝,捧在手心里就不肯撒手。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火化场,简定安把骨灰放在了早就预定好的墓园,埋了下去。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离开了,剩下的,就只是简家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简则才正眼看向简尤,阴冷的表情,恨入骨髓的情绪:“我问你一个问题。”
简尤眼皮子都懒得掀:“说。”
“你跟奶奶到底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那是她的遗言,我要知道!”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子弹似的迸射出来。
简尤心里微微惊讶,“她之后都没有再说话?”
简定安给了她肯定的答复,简老太太在简尤离开之后,就一个字都不肯说,无论简则和简定安问什么,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有时候就算**了,也不会喊人来打扫,只会闷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等到护士发现的时候,已经闷了整整一天。
医生对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觉得应该是不愿意说话,或者是心理原因,建议他们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但是没用,在面对什么都不肯说,又查不出来什么毛病的病人,心理医生也没办法。
换句话说,她跟简尤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就是她的遗言。
简尤惊讶地顿了好久好久,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简老太太对她说的那句,仿佛诅咒似的话,居然是遗言。
这种感觉,让人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何冬临握紧了她的手,她一愣看他一眼,却发现他情绪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冷静。
对于她的事情,他很少发言,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她,他永远都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支持。
“说吧,奶奶到底说了什么?”简则步步紧逼,若不是简定安和何冬临还在场,他估计就直接上手了。
何冬临横在他们之间,微微挡住了简则的前进。
简尤不说话,且不说就算说了出来简则会不会相信,单单是关于这句话的内容,简尤就不想说。
若不是那句话给她太多的震撼,怎么也忘不掉,那她一定会拼命把这句话忘了,恨不得永远不想起来。
那是何其歹毒的话语,甚至无法相信是出自一个老太太之口。
“都是我在说,她一句话都没说,我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但是问不出来,她不肯说。”
简尤避重就轻地说。
简则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还想要问,被简定安一把按住了:“行了,逝者已逝,别追究这些了。”
“爸!”简则不满地吼了一声,但是被简定安瞪着,他不甘心地阴了一张脸,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只是看着简尤的目光,就像在看杀父仇人似的,充满了仇恨,他冷冰冰地说:“我已经找到公司跳槽了,从今以后,我跟你毫无瓜葛!”
“最好是这样。”简尤无动于衷。
简定安对此摇了摇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他走到简尤的跟前来,又看看何冬临,说:
“阿临,照顾好小尤,这孩子性格倔,容易闯祸,你多担待点。”
何冬临从善如流:“自然。”
简尤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简定安便开口了:“现在我妈也走了,你们都长大了,嫁的嫁,工作的工作,我也该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爸?”简尤心里有了预料,但还是迟疑。
“你妈生前很喜欢西班牙这个国家,我机票都买好了,后天的飞机,你们不用送我,忙你们的吧。”
“爸!你疯了!你走了,我怎么办?!”简则往前一步,拽着简定安,满目的不解和震惊。
“你都二十好几了,自己照顾自己。”简定安挥挥手,根本没考虑这事似的。
“现在我们住的房子,有太多好的不好的回忆,我不想呆了,房子也是小尤的名字,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简则顿时呆住了,他这是连家都没了?
“小则,这是你奶奶留下来的钱,她肯定是留给你的,你自己拿着买间自己喜欢的房子,我也不过问了。”
“你奶奶在老家的老房子,也是早早地写了你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收拾收拾东西,卖掉也行。”
简定安交代完,似乎有些累了:“就这样吧。”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简则只能沉默着接受这个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在没了奶奶之后,父亲也要走了。
简则还是一个离不开大人的小孩似的,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扭头就走了。
简尤跟她父亲拥抱了一下:“爸,你……”
“别担心我,我在西班牙有朋友,你爸还年轻,大把时间,你们有空来看看我,就很满足了。”
简尤松开简定安,心里也明白,简定安是去意已决了,她没有挽留。
飞机飞上天空的那晚,简尤在办公室里看向天边,想看看能不能看到简定安所坐的飞机的身影。
然而飞机是从g城出发的,她摇摇头,笑自己犯傻了。
“简工,你的戒指真好看。”正在给她交代工作的苏一唯忽然开口,打断了简尤的思维。
简尤看着戒指抿了一下嘴,然后说:“对了,恭喜你,终于被你爸认可了,让你升职了,以后别叫我简工了,你到时候可是管理层了。”
“该叫还是要叫的。”苏一唯笑得开心,拍马屁拍得毫不迟疑。
“对了,你和何冬临结婚的事,都上了一段时间热搜,你们不是明星,也挺厉害了,大部分人还是看颜值啊。”
苏一唯感慨地说。
简尤和何冬临结婚的过程,被媒体全程直播,发出去之后,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大家都因为他们两个的颜值关注的,然后被人挖出来何冬临的背景和事迹之后,又被人们称为世纪最让人羡慕的婚礼。
而还有人挖出了简尤婚礼当天就是奶奶去世的时候这件事,然后喷简尤的,说简尤配不上何冬临的人一大堆。
但是一概不理,甚至连了解的兴趣都没有。
她对着苏一唯耸耸肩:“还是关注自己的生活吧,自己的生活都处理不好,还有空理别人的破事。”
苏一唯笑了:“也是,都是一群网络键盘侠嘛!”
“好了,下班吧。”
简尤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套了外套,拿起包包便带着苏一唯离开办公室。
走的时候,整个大厦早就全灭了灯,简尤和苏一唯是最后走的两个人。
回到家的时候,一推门,简尤便闻到了浓郁的饭菜味。
她定眼一看,别墅的饭厅的饭桌上,阿鱿喵了一声窜了上去想偷吃,被何冬临一筷子敲了脑袋,赶了下去。
王思音和温薇子两人各有发展,也知道简尤和何冬临需要过夫妻生活,于是也不跟着住了,搬走了。
她看着何冬临解下围裙,一身清朗地看着她,无奈道:“又加班?比我加得都厉害。”
简尤忽然丢下了包包,走到他的跟前,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他。
他惊讶地手足无措一会,想抱住她但是手里又有油,于是就这样举着不动:“怎么了?”
“充电。”简尤含含糊糊地答。
何冬临哭笑不得:“受委屈了?”
“嗯,”简尤懒洋洋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哼出声,“网上有人说我配不上你啊。”
何冬临笑了,这下不再在意手里的油,紧紧抱住了她:“谁配不上谁,让时间证明好了。”
简尤抬眼,他微笑。
“对,让时间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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