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尤走出病房的时候,脸色有些奇怪。
有些茫然,有些惊讶,又有些震撼。
简老太太的那一句话,仿佛是电影里最震撼的独白,能在人的心底里留存许久许久。
只不过,不同的是,简老太太的那一句话,是反面的情绪,是憎恨的、厌恶的、鄙夷和讨伐的。
其实简尤在觉得震撼的时候,还觉得好笑,这太荒唐了,荒唐得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初生婴儿就被诅咒了似的。
毫无道理、毫无理由。
她抬了抬眼,看见何冬临和简则都依靠在床边,两个人之间距离了一米多,互相沉默着。
注意到简尤的出现,简则噌地一下站直了身子,虎视眈眈地望了她好一会之后毫不迟疑地越过她,走进了病房里。
何冬临这时候才慢吞吞的、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光,有些白。
“说完了?要不要见见你父亲?不见的话我们回家吧。”他理所当然地迎了上去,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疑问。
简尤定定地站了一会,忽然好奇:“你不问问我都跟她说了什么吗?”
何冬临先是觉得意外,而后才是了然,他低笑了下,很随意的姿态:“说什么不重要,你觉得能释然了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思考,尔后她才点头:“释然了,我跟她纠缠这个事情,根本毫无意义,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我执着这个,真的太蠢,也太无聊,她只是一个跟我有血缘关系,除此之外毫无关联的人,我从来没在她那里奢求过什么。”
“既然没奢求过,那我就不会感到失望,她于我而言,是一个陌生人。”
简尤说的这几句话,是肺腑之言,虽然是很简单的几句话,而且似乎是大道理,人人都懂得说的大道理。
但却是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甚至纠缠在这之间的。
身在其中,根本不能跳出来看待,不是被情感左右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发言权。
而她现在才明白何冬临当机立断带她回来的意思。
他没有劝,因为一些事情,除非本人自己想通,别人无论怎么说,除了有些安慰以外,该纠结的还是会纠结。
简尤明白了,也感激何冬临这次的举动,让她彻底地打开了心结,她从今往后,不会再在意关于简老太太的事情。
“小尤阿临?你们怎么来了?”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是手里提着三碗打包的粥的简定安。
简尤怔了一下,看过去,看见背微微佝偻着的父亲,一时心里感触。
“我刚刚见过她了。”简尤开口。
简定安一下子就明白,简尤嘴里的“她”是谁,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然后把粥放在走路靠边的椅子上。
忽然上前拍了拍简尤的肩膀:“别想太多,没什么事的,你好好结婚,一定要和阿临开开心心的。”
尔后又看向何冬临,严肃得有些托付的意思:“阿临,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对她不好……”
何冬临没有让简定安把话说花去,温润地笑着:“不会的,叔叔放心。”
简定安也就是这么一说,何冬临这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性格什么人品,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他从不怀疑何冬临对简尤的感情,特别是在何家两口子嘴里得知了那些细节之后,他只担心自己的女儿辜负了何冬临这个好孩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简尤忽然开口说:“爸,婚礼你可以不用来,我理解你。”
简定安整个人就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简尤,一开始还打算反驳回去,但是当看见简尤眼底的认真之后。
他明白,简尤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而且不介意也不生气,并没有在说反话。
这让简定安有些吃惊,他怔了良久,简尤的那句“我理解你”到底还是给了他满心的感慨。
他满脸严肃地拍拍简尤的肩膀,然后忽然张开双手,说:“来,抱一下。”
简尤的第一反应是愕然,别说长大之后,好像在她11岁那年回来之后,简定安就没怎么抱过她。
长大之后更是不可能抱了,但是简尤看见简定安的等待,他挥了挥手,催促简尤赶紧的。
简尤便有些迟疑又有些忐忑地靠过去,她回头看了何冬临一眼,何冬临在淡笑,眼睛里都是鼓励和随和。
这让简尤充满了勇气,真的抱住了简定安。
这仿佛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怀抱,原来那么温暖、宽大,和何冬临的怀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甚至能摸到自己父亲因为暴瘦而有些硌手的骨头,还闻到了她应该很熟悉,但却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味道。
简定安拍拍简尤的肩膀,忽然声音就有些哽咽的意思:“爸爸对不住你,也谢谢你。”
简尤心里软成了一片,竟也跟着难过起来,但是她没有哭。
简定安很快便松开了简尤,还摸了摸简尤的头发:“长大了,嫁人了,希望你妈妈在天上能看到你出嫁的样子。”
简尤认真地点头:“她一定能看到的。”
这句话愣是让简定安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他笑了:“真的长大了,当初那个倔强的孩子也变得会安慰爸爸了。”
“好了,走吧。”简定安随意地挥挥手,重新提起那三碗粥,却没提到底去不去简尤的婚礼。
简尤也没有问的打算,若是他去,他自然会去,若是顾着简老太太不去,也情有可原。
两人十指紧扣地转身准备走,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喊:“不准走!”
简则冲了出来,一把拽住简尤的胳膊,被简定安不满地拽开了:“干什么?!那是你姐!”八壹中文網
“我管她是谁!我问你,你跟奶奶说了什么!?现在奶奶什么都不肯说,我怎么问,说什么,她都不肯开口!”
“你肯定说了什么!你干了什么!?你不说,你就别想走了!”简则很激动,简直暴跳如雷,恨不得当场掐着简尤的脖子逼简尤说出来。
简尤无动于衷地扫了简则一眼:“我什么都没说。”
“我不信,你不肯说!你——”他扑上去就要拽简尤的胳膊,然而手还没够到,咚得一下,他觉得脸上一疼。
整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跌坐在地上了,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
他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捂着脸一扭头,看见何冬临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袖。
“麻烦你长点脑子。”何冬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简则嘴唇一颤,看向自己的父亲,但是简定安也懒得理他似的,提着粥进了病房。
“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别管,小尤说她没有,就是没有。”
何冬临的声音带着稳定人心的沉稳,让简尤一颗慌乱的心也慢慢平缓下来,她放松了刚刚捏紧的,准备出拳的拳头。
没想到何冬临先她一步。
不然她敢肯定,简则肯定比现在更疼。
简则不说话了,只是阴沉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身影,最后哐地一下瘫倒在地上。
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
简尤跟着何冬临出了医院,望着他站在路灯下打出租车的身影,简尤忽然走过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打他?”
何冬临伸出去的手缓缓收回来,在背光的环境里回头,眼底一片明亮:“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动手,如果他报警,怎么办,你不应该留有案底。”
“那你就应该?”简尤十分不解他的做法。
“我早就有案底了,多一个不多,而且简则不会报警。”何冬临十分笃定似的说。
简尤:“……”
她无法理解他的这个逻辑。
“他恨你,但是不恨我。”何冬临说。
“……”简尤。
好吧,她无言以对,只好默认了。
两个人来的时候各有心事,在回去的飞机上,简尤只觉得一身轻松,有的时候想通了,就是不一定。
一些事情根本没必要太过执着。
她在飞机上睡着了,靠着何冬临的肩膀,在梦里,她梦到了简定安的那个怀抱,充满了安全感的怀抱。
也梦到了简老太太的那句话,那句有些震撼人心的话。
最后都化作一团烟,猛地一下消散了。
她陡然惊醒,觉得耳膜刺痛轰鸣。
“到了,你睡了挺久。”何冬临替她解开安全带,等着她的彻底清醒。
简尤恍惚地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b市城市,他们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是黎明即起的时候。
她一眨眼,便看见一抹光从天边处升起,壮丽又震撼。
“走吧,老婆。”何冬临低笑着催促。
……
两天后是他们的婚礼,他们的第一站是在教堂里举行仪式,进行宣誓和戒指的交换。
人满为患,认识的不认识的,记者还有小孩,一切都显得有些乱而热烈。
简尤望着温教授,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的仪式中,也有在电视上看见的那种,由女方父亲牵着女儿走红毯,把女方送到男方手里的仪式。
而简定安不来,所以这个仪式,将有温教授代替。
穿着婚纱的简尤刚刚把手放进温教授的臂弯时,有人冲了进来,是王思音。
她高兴地对着简尤喊:“简尤,你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