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尤原本打算说“那没事了”,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宋文无便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但我个人有两百万在卡里。”
李文源顿时也跟着说:“我也差不多有这些,我可以给你借两百万。”
宋文无两百,李文源两百,就还差一百万了。
想到这,简尤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们两个:“谢谢你们。”
何冬临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垂着眼,薄薄的眼皮子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显得没有一点生气。
简尤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桌子底下悄悄按住他的手。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简尤心里一惊,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他自然地松开手,抬到桌面上来吃东西,想到什么,他表情自然地对宋文无说:“谢谢你们,钱我必定会还上。”
宋文无和李文源对视一眼,李文源连忙笑了笑:“不着急。”
简尤抿着嘴望着何冬临的表情,有些心情烦闷,一顿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的。
送宋文无出门的时候,她也有些走神,明显在想着何冬临的事情。
宋文无靠在门边悠哉悠哉地穿鞋,看她这副模样,便说:“别烦了,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但你这件事没有跟何冬临商量?”
简尤哑然地看着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就被他收入眼底了,半响才苦笑着摇头:“没有,我说了他肯定不愿意。”
这是肯定的事情,现在他这个反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真的来临之后,她也是觉得苦涩。
宋文无笑了,难得的笑容,像是有些不赞同,便道:“他不愿意为什么不去自己借?何必要你出面?”
简尤闻言,顿时肃穆了一张脸:“不是这样的,借钱这件事,我根本没问过他,他也不知道。”
宋文无撇了撇嘴,也不在意了,只是说:“行了,不多说,钱明天打给你,还有一百万……”
“我自己想办法吧。”简尤顿时道,让他们走的时候,又连声说了好几次感谢的话,被宋文无不耐烦地挥手赶回去了。
宋文无把简尤赶回屋子里之后,和李文源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他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凝重。
李文源看了顿时乐了:
“你不是没钱了?怎么又挖出来两百万了?”
宋文无呼吸缓慢下来,皱着眉说:“我妈打给我的生活费,我愿本没打算用,只是存起来将来还给他们的。”
李文源闻言,顿时又忍不住地调侃:“这下可把你老底都掏空了,下午那个家伙又问你借了一百万,你现在是分无分文了?”
听到这,宋文无就忍不住地烦躁,他摆摆手要走:“算了,没就没吧,都不知道苏一唯那个家伙是不是跟简尤串通了一起来借钱。”
李文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无哥也有落魄的今日,我还剩十来万苟延残喘,你这几个月的伙食费我包了呗,免得你这么凄凉,要天天啃面包。”
宋文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往下走。
“诶?恼羞成怒了?哈——”
李文源笑着要追上去,只是笑声还没响起多久,忽然就戛然而止。
伴随着笑声响起的,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简尤家对面的门里走出一道身影,李文源的笑容便顿时僵在原地了。
如果有人此时问,分手多年之后重新偶遇前任是什么感觉,那李文源估计能回答得上来。
那就是非常复杂的一种感觉,茫然、惊愕、猝不及防,还会下意识地想自己今天出门好像没有洗头!也没有刮胡子!
居然这么邋遢地出现在前任面前,会被鄙夷吧?
“还不走,干嘛?”
宋文无在下面不耐烦地回头,忽然看见温薇子的时候有些定住,像是记不起来这是什么人了。
好一会看见李文源的表情,他才恍惚了一下,要催促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半响说了一句:“我在楼下等你。”
李文源瞬间有些无措,他恨恨地看向宋文无,但宋文无已经撇下他,走了。
李文源有些僵硬地重新看向温薇子:“呃……嗨?”
温薇子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久不见。”
李文源顿时感觉气氛中漫溢着尴尬的味道,让他恨不得马上逃离,他僵硬地笑笑:“去扔垃圾?”
温薇子无语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但还是说:“对。”
“哦哦,那……那个,我不打扰你了,你先走?”他让开了楼梯的过道。
温薇子顿了一下,还是抬手说:“你先走吧,我还要锁门。”
“你先吧,我等你锁完门就行。”李文源纠缠着。
温薇子有些恼了,顿时道:“喂,三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她这一骂,算是把尴尬都骂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从两个人的心里油然而生,都有些愣住了。
李文源垂下了脸,最终让步:“咳,那我先走了,天冷,你扔垃圾也多穿件外套。”
说完,他一下子窜了下去,逃跑似的,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温薇子盯着他的背影半响,嗤地笑了一声,到底转身回了屋子多穿一件外套才再次出去。
她捏着垃圾袋子,心里有些复杂地往下走,她似乎忘记问他一个问题了,她明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问的。
想问他:身体怎样了?病好了吗?还会不会复发。
但是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她从没想过,原来重新偶遇李文源,会是这么复杂的心情。
毕竟她的前任也不少,偶遇过的人也不少,往往再见之后都很无动于衷。
李文源冲到在抽烟的宋文无身边才喘着气停下来,他看着在吞云吐雾的宋文无,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撑着:“走、走吧。”
宋文无扫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问都没问一句。
“她变了好多啊,我以前让她别化妆了,伤皮肤她也不听,非要天天化个大红唇,让我亲都不好亲,看她的素颜一眼就气得要跳起来打我。”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现在居然就这么不遮不掩地站在我面前,连弄一下头发的动作都没有。”
宋文无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并不作任何应答。
李文源根本不在意宋文无有没有在听,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说话:“唉,心情好复杂。”
宋文无冷冰冰地扫他一眼,冷声道:“矫情。”
李文源嗤嗤着摇头:“你不懂,你就是世界上最不懂情爱的呆子。”
宋文无凉凉地笑了:“我不懂?”
李文源一愣,又想到什么,顿时唉声叹气:“哎,我错了,你才是最懂的,跟你比,我就是弟弟!”
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并肩走着,一个说一个听,说着这个世界上最幼稚也最向往的话题,在夜色里走进喧嚣之中。
简尤送走了两个人之后,一回头便看见何冬临站在阳台里,靠着栏杆站着。
简尤踌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过去:“不冷吗?风很大啊。”
何冬临一下子回头,他目光深深的,在他眼里仿佛能看见一个万丈深渊,他缓缓道:“不冷。”
简尤又烦闷了一下,干脆开门见山好了,婆婆妈妈的不是她的风格:“你在生我气?”
何冬临一下子笑了,清清浅浅的笑声化在风里,顿时散了。
简尤懵了一下:“你笑什么?”
他没止住笑,嘴角依旧翘着,只是缓慢地说:“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
简尤哑然地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伤尽了自尊之后的悲伤,仿佛一直高傲的人忽然被人按着脑袋低下了头颅。
“我其实已经问了我几个朋友,借了一百五十万,这些钱,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出面去筹,不够我还能问我父母借。”
他淡淡地说着,语气里都是对自己的失望。
简尤张了张嘴,不敢说话,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的行为,伤害了何冬临的自尊心。
他何等骄傲的一个人,也能屈能伸,他能被霍琅羞辱着为了那几十万,也能放**段去问朋友借钱。
“我落魄得让自己的妻子卖房子租房子住,又奔波为我借钱,我觉得很失败。”他声音淡淡的,却有着任何人都能听出来的暗淡。
他的眼睛再没有之前那般明亮,黯然得仿佛铺上了一层灰尘,变得暗淡无光没有神采。
简尤鼻子一酸,忍不住从背后抱紧了他:“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去找他们。”
何冬临宽大的身躯僵了僵,不言不语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好一会他才慢慢地说:“不要对我太有信心。”
简尤唰地一下抬起头来,有些惶恐地看着他。
他咽了一下嗓子,微微湿润了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其实我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简尤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她这个行为,甚至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她再用力抱紧了些,哽咽道:“对不起。”
他浑身一抖,迅速扭过身子来,目光一下子锁定她的脸,有些手足无措地抬着头却不知道该不该碰她的脸:“你哭了?”
简尤不说话。
他顿时皱紧了眉,有些慌乱又有些着急地垂下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深深地说:
“别哭,你哭了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