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们那别别扭扭的姿态,拍出来的照片居然看起来还不错。
红色的底片前的两个人的确是郎才女貌的。
简尤瞥了一眼,将功劳归咎于要求多多,又扣细节的摄影师大叔。
何冬临垂着眼看那照片,拍完照之后下半张脸又隐藏在围巾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睛轻轻的、微不可查地弯了一弯,这一弯,被简尤捕捉到了,但不过只是稍瞬即逝的一个动作。
快得仿佛是错觉,简尤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他,说:“还要去签名。”
简尤正要走,被宋文无一把扣住了手。
她回头,看见宋文无一张严肃的脸,他皱着眉,眉眼压低,不赞同地说:“你确定要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
简尤气定神闲地扬了扬脸,毫不在意似的:“不嫁给他,也嫁不到一个我爱的人,无所谓。”
宋文无依旧不赞成:“嫁不到你爱的,那你可以嫁给一个爱你的。”
然而简尤却很严肃,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证,像是在做一件很庄严的事情的表情:“对于我来说,除了我爱的,其它都没有区别。”
这在昨晚阳台边上想了一晚,这个观念想法还不坚定,事实上,就算她没有发烧被宋文无架着过来。
她都会过来,只不过在见到何冬临之后,这个想法更坚定了些。
虽然宋文无来到之后反悔了,但是她却没有,嫁谁都是嫁,她宁愿嫁给一个曾经爱过的人。
而且,从高中到现在,她再没有喜欢过别人,让她重新跟另外一个人磨合,那更痛苦。
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人,至于何冬临说的那些,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钱能解决的问题,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何冬临就站在前面不远的位置,背对着他们,显然无心要听他们的对话。
他的背影依旧笔挺,和从前一样,在里面的那三年没有压垮了他身上的冷情气质。
只是在冷情的气质之中,又加进了一些接地气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有些陌生了。
但简尤还是迈腿果断地朝他走去,他察觉到简尤的动作,回过头来,表情冷漠地打量她一眼。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依旧是和陌生人同行的距离,两个人之间沉默得可怕。
“你不后悔?”何冬临忽然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闷在围巾里,有些不清不楚的。
但是口吻却很清晰,轻飘飘的带着些怀疑和不相信,还有着一些调笑的意味,就好像在嘲讽她这个决定。
简尤耸耸肩:“有什么好后悔的。”
何冬临挑了挑眉,没说话,两个人坐在一个桌子前,身边都是来签名的人,他们两个夹杂在其中。
显得格格不入。
别人看着手里的文件,都有商有量地在交流,就只有简尤一个这样的拿起来大笔一挥。
落下了她自己的名字,简尤两个字清清楚楚,简简单单,落得一个洒脱。
何冬临深深地看她一眼,看着她的签名,眼底泛出一丝苦涩,最后在旁边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八壹中文網
一式两份,尘埃落定。
两个人接着一叠证件和结婚证,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沉默。
周围都是成了新婚夫妇的人,拿着结婚证各种拍照,找朋友一起拍照,热闹得几乎要把民政局的门口掀翻了。
只有简尤和何冬临对此一直很沉默,简尤再看了结婚证上的内容一眼。
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一夜之间就结了婚,成了别人的老婆,像是在做梦一样。
宋文无看见他们出来,迈腿便迎上前,他显然刚刚在抽烟,在靠近简尤的时候先在垃圾桶里把烟灭了。
但仍旧止不住一身的烟味,他垂下眼看着简尤,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怎样?”
简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觉得有些热,冬天的太阳晒得她脸发红,发烧更让她有些有气无力的。
“该走了……老婆。”何冬临笑了一声,说。
他的笑容里,对最后两个字有些陌生的僵硬,也有些不习惯的别扭。
不知怎么的,简尤总觉得有些排斥他用这样的语调说这两个字,像是被侮辱了似的。
简尤没理他,直接往宋文无的车走去,何冬临往前一步拦住了简尤,笑道:“你也该表示表示的。”
“别得寸进尺!”宋文无插在两个之间,拦开了何冬临的靠近,他有些恶狠狠的。
“宋文无,走吧,我要去医院了。”简尤道,连看都没有看何冬临多一眼。
简尤只觉得心情复杂地往宋文无的车上走,却没有看见身后何冬临那更为复杂的眼光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何冬临静静地看着简尤的背影,直到宋文无的车消失在路的边际,他才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结婚证。
最后只落得一眼的苦涩,他顿了顿,尽量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以防被时刻盯着的人注意到他控制不住外露的情绪,他捏紧了结婚证,转身走向地铁的方向。
简尤瘫在副驾驶座的位置,闭着眼睛假寐,分明是发烧烧得混混沌沌,但是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却异常清晰。
她被宋文无带着去了医院,然后打了吊针取了药,折腾了整整半天才回家。
然而简尤还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何冬临。
她看着自己门口前站着的两个人,还有一地的行李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咔咔咔的声音,在这突兀地响起。
胡萝卜慢悠悠地坐在一个背包上,毫无自觉地在嗑瓜子,一瞥见简尤顿时腾地一下窜起身来:
“嫂子!”
简尤迈出去的脚猛地一顿,心情复杂地看了胡萝卜一眼。
何冬临依旧站着,听到声音这才回头,对着简尤露出一个笑来:“回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们什么意思?”送简尤回来的宋文无冷着声音问。
何冬临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表情随意得很:“没什么意思,结婚了总不可能还分居吧,倒是你是什么意思?”
宋文无愕然地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何冬临在说什么,思维拐不过弯来。
“什么……”他皱眉。
“简尤已经是我的妻子,你作为男性朋友,难道不应该避一下嫌?”何冬临冷清的脸庞上浮现一种笑。
一种冷漠,寡淡至极的笑容,以至于完全看不出来是笑,而只是一种客套的面部表情。
宋文无咬了牙,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了。
“他陪我去医院。”简尤淡然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往前掏出钥匙来把屋子的门打开。
“简——”宋文无想制止,但是却被何冬临扫了一眼,顿时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就用了那个所谓的人情,坑了简尤一把,给她招来了何冬临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谢谢你今天陪着我,你也回去休息吧。”简尤淡淡地说。
若是平时她没生病,她估计会让宋文无留下来吃顿饭,但是今天情况有些乱,到底是不适合留人。
于是也不客套了,直接送客。
宋文无倒也很理解,只是走的时候表情并不好看,黑着一张脸地走了。
简尤强压着不舒服,给何冬临和胡萝卜做安排:“你睡这个,客房,这里是我的房间,旁边是我朋友的房间,没事不要随便进。”
她指了一个客房给胡萝卜,淡淡地说完,一抬眼便撞入何冬临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中。
她挪开眼,打开自己的房门:“行李你自己搬进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我以为你没打算跟我住一起。”何冬临清淡地丢下一句话,把东西都拿进了简尤的房间。
他的举动的神情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瞬间,都让简尤想起四年前的时时刻刻。
但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动作和背影,一时之间只是觉得这个男人陌生。
是一种神态带来的陌生,让她深刻地觉得,这个男人跟以前不一样。
简尤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回答他的这句话,因为她已经撑不住了。
撑了整个上午,真的是靠意志力在撑,嗜睡还有疲倦一下子在回到家这个舒适的环境里之后卷席而来。
她连洗澡都顾不得,瘫在自己的床上,一缩进去,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连何冬临在干什么都没有时间去看看,她太累了,她今天只是一个病人。
她昏睡了很久,久得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城市的夜景透过落地窗清晰可见。
城市的光洒了进来,让她迷迷糊糊地能看清楚周围。
她恍惚了一下,听见耳边传来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她第一个反应:王思音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门咔地打开,灯随即亮起,刺了她的眼睛一下。
“醒了?”
简尤抬眼看过去,看见何冬临靠在门框边上淡笑,那笑容很温暖。
时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四年前同居的日子。
简尤只觉得做梦似的,她愣住了看人,茫然得找不到时间感。
“小尤,起来喝粥吧。”他清澈而温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