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大附近的那条小巷子,是出了名的混混小巷,不少社会人士专门在这边打劫路过的学生。
就看准了学生没出社会,没经历过事,胆子小软糯好欺负。
但最近这几年整体整改打压,情况好了很多,也鲜少看见混混青年在这几条巷子出没。
简尤这才敢自己一个人穿越这几条巷子。
被人跟踪的那一刹那,简尤心里害怕而警惕,下意识地以为那些混混又顶风作案,冒着被抓的风险来打劫了。
谁知道她听到喊她的那声之后,警觉地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简尤,求求你了。”
简尤:“……”
什么情况?
声音熟悉得很,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人。
小巷子里左右两边的楼房太高,挡住了城市许多的光线,若不是还有一站半明不灭的灯泡吊着在垂死挣扎,估计连路都看不清。八壹中文網
简尤接着那灯泡昏黄的光,慢慢靠近,去看那个人的脸。
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个老熟人。
王子龙。
他低垂着头,表情僵硬而干滞,声线微哑,带着颤抖和紧张。
简尤一下子想起他王家的事,表情沉了下去,避开他的跪拜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王子龙扑上去拽住简尤:“简尤!你听我说!”
简尤想挣开他,并且冷声说:“没什么好说的。”
“简——”
“啊——”
王子龙还没说什么,忽然被人一拉一拽,再一按,脸便死死地贴在冰凉凉的墙上,后脑勺被猛地按住。
粗糙的墙面磨得他腮帮子发疼,含糊不清地挣扎:“放、放开我。”
“你再敢来找她,我见一次打一次!”
声音如野狼嚎叫,冷得掺着冰渣子。
王子龙一抖,一听就知道是宋文无,他浑身颤了颤,眼泪就下来了:
“宋文无!狗蛋!你饶了我爸吧!六丫,六丫,你饶了我妈吧,我爸妈都进去了!”
而且一个在b市,一个在g城,两个一南一北的城市横跨了整个国家,他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几个姐姐妹妹又帮不上忙,当初怂恿他们家搞勒索的那些亲戚知道出问题之后,一个个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家就剩下他一个人在撑着,养几个年纪小的妹妹读书,还要办姐姐结婚的婚礼。
要不是他们当初都瞒着他干这件事,他一定以死相逼拦着他们。
只是可惜,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
简尤刚刚被王子龙拉住,再到王子龙被猛地拉开,又被压到墙上,整个过程不过十秒左右。
快得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简尤这才看见压住王子龙的宋文无,他脸上脖子上还有胳膊上全贴着纱布,显然抹了药。
眼睛鼻子一块红一块黑的,淤青不少。
眼底狠戾凶恶,目光死死瞪着王子龙的后脑勺,却没看简尤一眼。
更像是不愿意看她。
简尤沉默了好一会,耳边都是王子龙隐隐压抑的哭声。
“六丫,我当初放过你一次,这一次你放了我妈吧,我因为这件事,开学都没回学校了。”
王子龙脸被死死压在墙上,说话连音调都变了。
挣了挣却挣不脱,只好努力斜着眼睛尽力用余光去看简尤,眼泪糊在墙上,沾了灰又蜿蜒到嘴里。
“闭嘴!”宋文无声音像指甲刮在黑板的声音,刺耳难听到极点。
他手上用尽了力气,要不是打拳耗尽体力,他估计能让王子龙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子龙一抖。
“上次没被我打够?”宋文无冷笑。
王子龙沉默了好一会,上一次他找宋文无,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那次他直接找上宋家,被宋文无用扫把一顿乱揍,从门口打到大街,那时候的狼狈几乎不敢再想。
但是关在拘留所的是他亲生父母啊!父母再不对,他怎么能不管!?
“六丫——”
刚喊出了名字,嘴巴便被一只鞋子塞住了,还是他自己的鞋子。
“唔——”
“滚!”宋文无押着他往巷子口推。
王子龙被松开之后连忙把嘴里的鞋子摘下来,呸呸呸了好几声才把嘴里的土都给吐掉。
他一回头又想回去,却被宋文无那能杀人的目光给镇住了,最后迟疑了好一会,又多看简尤好几眼。
见简尤沉着脸目光冷静静地回视他,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他便知道没门了。
只好失落地转身往外走,单着脚一跳一跳地把鞋子套上,还被地面的坑坑洼洼拌了一下,狠狠摔了一跤。
简尤:“……”
若王子龙不是出生在王家,说不定不至于如此。
能从大山那种缺乏教育的地方闯到b市,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王家父母做的孽,却要子女偿还,真是……可悲又可笑。
王子龙走后,宋文无一直背对着简尤,从开始到此,他都没有正面看简尤一次。
像是有意躲开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背影融进了黑夜之中,头一垂就往巷子口的方向走。
他要走。
简尤嘴角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种情况似乎无声胜有声,他会自己想开的。
简尤也转过身要继续往前,两人背道而驰地走了几步——
“喂,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
简尤惊愕回头,看见宋文无已经转过身面对她,他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再顿住,神情隐没在阴暗之中,瞧不真切。
到底还是他先转过身,先开口,先向她的方向走。
这就是爱和不爱、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主动的永远都是喜欢的那一方。
“没有。”简尤实话实说。
然而宋文无的眼光要把人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然后把灰分别洒在世界各个角落,让人尸首分离。
寒得瘆人。
简尤:“……”
她盯着他的目光,硬生生地转了话锋:“有。”
宋文无冷傲地一抬头,凉凉地说:“给你个机会说。”
简尤:“……”
“好好照顾自己。”简尤干巴巴地说。
宋文无:“……”
这什么废话。
他压迫地往前一步:“还有呢?”
简尤便退后一步,干滞地抬眼:
“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小心着凉。”
宋文无继续往前,绷着脸沉着声:“还有呢?”
简尤一步步退,瞥见他眼底的凶光和威胁,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别打拳了。”
宋文无抬起来要迈出去的腿硬生生僵在半空,沉寂了好一会才收了回去:
“不用你管!”
气氛凝固起来,小巷子里原本很畅通的空气都仿佛停滞了,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伤到了,只有你自己会痛。”简尤轻声说。
她愿意见到宋文无好好地活着,甚至能活得很精彩,也希望他过得比她好。
这是衷心的想法,不含任何杂质,但出于他感情的顾虑,简尤不敢说再多。
手机响了,简尤掏出手机一看,是何冬临打过来的,她侧了侧身避开宋文无的视线,接听电话。
“我在饭店里,你爱吃什么,我给你打包回去。”何冬临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
声音在安静的地方有些大。
她之前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忘了调回去,以至于让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不用了,我今晚也跟王思音去吃饭。”
简尤一边回答,一边回头,却看见宋文无衣服的一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巷子口的尽头。
他走了。
“小尤?”
何冬临叫她。
简尤回过神来:“没,刚刚走了走神。”
“嗯,你们不要太晚。”何冬临道。
简尤应了一下,挂掉电话。
她觉得心情沉了一下,有的时候由自己亲手伤害一个人的感觉。
真的……不太好受。
宋文无面无表情地开车,面无表情地下车,面无表情地走进拳馆。
准备下班的员工看见他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拦住宋文无:“哥,今晚老板结婚,店里不开了,你昨天打得够狠了,今天歇歇吧。”
“结婚?”宋文无挪眼看他,笑得有些自嘲。
员工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胆寒,磕磕巴巴地说:“对……”
宋文无却从怀里掏了张卡拍在店员的胸前:“里面有两万块钱,密码六个零,你自己去提,钥匙给我,我租一晚。”
员工都惊呆了,一晚两万。
他颤着手接过卡,却没有急着把钥匙给了宋文无,而是先打电话询问了老板之后才给的钥匙:
“哥,要陪练吗?”
“不用,你走,而且不准让任何人进来,知道没?!”
宋文无赤红着眼看向店员。
店员怔住,只点头。
宋文无在这打拳也有一周左右了,知道他是个不缺钱的公子哥儿,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的设备,老板才会答应的。
当下也不犹豫,捏着卡教了宋文无那些钥匙分别配对什么地方的锁之后就麻溜地离开了。
宋文无推门而入,然后反身锁了门,开灯。
却只开了一盏很暗的,擂台中央的灯,其余地方还是一片昏黑,唯有擂台在光之中暗暗亮着。
他面无表情地取了拳套,自己给自己细细地缠带子,自己给自己戴拳套。
表情毅然紧绷、冷漠。
戴第二只拳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戴都戴不上去。
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疯了、崩溃了、发了狠、用了劲。
他把那只拳套猛地一丢,发泄尽所有的怒火,然后跌坐在擂台上,抱着戴了拳套的那只手无声地——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