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小区的深夜偶尔会传来狗吠声。
还有屋里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的响。
而更近的,是何冬临的呼吸声。
从他扑进来,到撞到简尤,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简尤很快反应过来。
“何冬临!”
她用尽力气撑起他的身体,手一摸便是一片粘腻。
是……血?!
无法形容此刻简尤的心情。
就仿佛裂帛似的一声,一下子大脑发懵,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你不要——死!”
简尤竭力地喊,声音颤抖着带哭腔,她咬着牙,勉强让说出来的话听得清楚一些。
万籁俱寂之刻,简尤撑着的何冬临的胸前忽地一颤,仿佛憋紧了忍不住泄漏了气似的——笑了。
紧接着灯啪地一声亮起,整个客厅顿时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
简尤忍不住眯起眼,却看见何冬临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眉目沾染了暖意,似骄阳。
他嘴角有了笑意,含含糊糊地模糊了神情,只清朗地一抿嘴,把笑都咽回去:
“不要死?”
简尤:“……”
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可置信地挪眼打量他的全身,洁白的衬衣上确实染了血,而且不少,但一望而知他没有受伤。
血是别人的。
他心情的所有沉重,都被简尤这一下给完全驱逐开,只剩了莫名的愉悦:
“你到底脑补了一出什么大戏?”
简尤:“……”
她撇开眼:“你身上为什么有血?”
何冬临慢条斯理地把门关上,隔绝了走廊打进来的风,低垂着眼解释:“是别人的,有人受伤了。”
“那些人是谁?他们去医院做什么?”简尤步步紧逼地追问。
直接把他挤回门边,他背靠着门,低下头看着眼前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所有答案都掘出来的简尤。
她眼眸像夜里的猫,又黑又大。
何冬临挪开眼:“哪些人?”
简尤:“……”
“你装傻装得有点假,你不让我回头不就是不让我看见那些人?”
何冬临低笑:“是吗?”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简尤看着生气,觉得他分明就是不想告诉她,她咚地一下把手撑在他背后的门上,恶狠狠地一抬眼:
“我看起来很蠢?”
何冬临凝视着她,半响,忽地气息松散开来,他轻声道:“你不蠢,还很聪明,但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没必要知道。”
“什么叫已经解决了?”简尤愣了愣。
“我把他们都送警察局去了。”何冬临想起什么,嘴角蓦地一勾,整个人气质倦懒。
简尤愕然。
警察局??
“他们为什么进警察局?”
他垂下眼,似笑非笑地说:“因为他们是坏人,所以要进警察局。”
简尤:“……”
听听这哄三岁小朋友的语气,他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装都不乐意装得像一点。
但简尤一瞥他,便知道他要是不愿意说,就算是把炮仗丢他嘴里,他都不会哼出一个字。
而且他若是愿意让她知道,那他就不会把她绑着关在家里了。
所以简尤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绝对不会告诉她。
在这一方面,简尤很了解他。
“该睡觉了。”他目光顺便挪到楼上他的房间门口,呼吸猛地一滞。
简尤跟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眼看见被她砸得稀烂的门锁。
简尤:“……”
何冬临:“……”
他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眉间:“力气不错。”
简尤:“……”
得,砸了两个小时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些人也被何冬临一个干脆利落地一弄,全进局子里去了。
简尤感觉白费力气了。
尔后他瞥见被简尤丢在地面上的、被她割断的领带,他视线凝住。
简尤连忙过去把领带捡起来:“你先绑的我,不怪我逃跑。”
何冬临没有计较这个,指尖一挑,把领带取了回来,然后放进兜里,不置可否地说:“该睡了。”
简尤怀着一肚子疑惑睡了,决定第二天回去简家一趟,看看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毕竟何冬临不说,她可以从简则那个笨蛋那里套套话,侧面进攻。
简则可没有何冬临脑子灵活。
第二天简尤是自己回简家的,何冬临没有拦着她,只是出门的时候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
那个眼神就好像迷雾中看花,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含糊感觉。
复杂得难以理解。
回到简家,她用钥匙打开门便知道周文若和简定安还没回来。
然而她跨步进了客厅,一瞥眼看见简则背对着她在看电影,听见她开门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简尤皱眉:“简则?”
那背影僵硬地顿了一下,才缓慢地回头,慢得像动作被凝固了,又像机器人生锈之后一点点卡过来的模样。
简尤看见一个陌生的人。
脸大如猪头,左眼淤青右眼红肿,嘴角划拉了些伤口,看着红肿,鼻梁发黑,一双眼睛凹在肿起来的眼皮子底下。
变成了眯缝眼。
脖子一道勒痕,右手缠着绷带,隐隐有血渗出。
左手捏着手机,目光定定地、厌恶地瞪着简尤。
简尤:“……”
被这家伙给狠狠吓了一跳。
“您哪位?”简尤问。
“你!说!呢!”他恶狠狠地开口,像含着很大的糖在说话似的,口齿不清,给人感觉下一秒口水就要流出来。
“你是简则?”简尤眼周的皮肤轻微一颤,不可置信地问。
看着简则气得牙痒痒但是不能跳起来反抗的样子,简尤觉得解气极了,她故意地笑,没什么良心地说:
“你去整容了?整得这么丑。”
简则:“……”
简尤凉凉地看他一眼,然后走过去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又扫一眼他右手的伤,这才知道昨天何冬临衬衣上的血,估计就是简则的。
“谁打的你?”简尤问。
简则很不耐烦:“干嘛?”
“给你……报仇。”简尤故意地说道。
报仇是假,她只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把简则打成这样,又被何冬临弄进局子里了。
听简则之前说的,那些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找她父母了。
那为什么之前不报警,何冬临去了才报警?
总不至于简家父母想不到吧?
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在简则嘴里套出来。
简则冷笑,然而嘴角刚刚抽了一下,带动了脸上红肿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连眯缝眼都不见了:
“操!”
简尤忍住想嘲笑的意思,板正着脸道:“谁打得你?”
“别在这假惺惺!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临哥在,我昨晚估计睡在停尸房了!”简则恼恨又愤怒地说。
简尤怔了怔,这么严重?
然而她眼峰一转,凌厉地凝望着他:
“我害的?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觉得你应该不介意身上再多点红肿的地方。”
简则暗自咬牙:“就是你害的,他们那些人就是奔着你来的,奔着钱来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会这样吗?”
简尤眼皮子一跳,钱!
难怪简则之前说家里的钱大部分都花在她身上,而且害得他连学费都要自己挣。
所以那些人是来恐吓勒索简家的。
而勒索的起因是因为她。
用她来勒索简家。
是她得罪什么人了?
简尤陷入迷惑之中,眉头纠缠在一块,思绪混乱。
“他们是谁?”简尤眉眼似刀,猛地往简则身上一劈,问。
谁知道简则像是刚刚才想起什么似的,懊恼地闭了闭眼,揪自己的头发低声骂自己:
“混蛋!我是傻逼吗!怎么被这臭丫头一激,又什么都说了!”
简尤:“……”
简则这个家伙是脑子缺根弦?还是出生的时候脑袋先着地了?
以前他年纪不大的时候除了行为弱智一点,还不觉得他这么蠢。
一长大,什么都暴露了。
她没觉得她有激他,她明明只是在正常地问,也没有用技巧套话。
简则愤怒地说:“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简尤:“你除了他们到底是谁没说以外,什么都告诉我了。”
“……”简则。
糟了,他感觉他爸回来要是知道他什么都说了,估计又要挨一巴掌了。
“希望鉴定结果出来,我跟你没有姐弟关系。”简尤幽幽地道。
简则:“你以为我想和你有关系吗!?狗眼看人低!”
简尤不言不语地笑了一声,笑得有些嘲讽。
他感觉简则这个笨蛋知道的事情不会多,估计这些就是他的极限了,她还算满意。
目的已经达到。
于是再不停留转身就走。
“喂!”简则怒气冲冲地喊,“你他妈回来就是问我这个!?”
简尤扭头,面无表情:“不然?”
“白眼狼!”简则咬牙切齿。
“习惯就好。”简尤转身就走。
把简则气得一脚踹茶几上,然而茶几一歪,上面放的杯子被他一脚踹倒,让他眼看着咕噜咕噜地滚落。
“啊——”凄惨的叫声。
杯子砸他脚趾头上了。
简尤无动于衷地离开。
在离开简家去坐电梯的路上,一个头发渐白的老太太刚刚好从电梯里出来,走向简家的方向。
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个人同时一愣。
都互相瞥了对方一眼。
老太太大约六十岁,身躯矮小精悍,精神很足,目光灼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一做表情便皱在一块。
简尤眼皮子一跳,这一瞬间猜到这个老太太是谁。
然而老太太很冷漠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往简家走去。
简尤嘴一抿,低头扎进电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