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彻底入冬,北方的冬天冷得干燥,风一吹感觉脸都要裂开来。
火锅店的门口,坐着好几个瑟缩着等位的客人,目光都盯在何冬临几人身上。
等位的闲暇时间,看看情感大戏他们也是很乐意的,虽然冷了点。
何冬临的一句话,仿佛把全部人一下子送进了冷冻室,瞬间给冻得膛目结舌。
温溪抖了抖,把所有眼泪都咽回肚子里,眼底都是不可思议:“你……承认了?”
她的理智回笼,刚刚情绪激动起来,说话都不管不顾,如今冷得一个激灵,什么都清醒了。
何冬临温淡地一抬眼,不置可否:“保重。”
温溪望着两人踩着薄薄的雪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松散,身边的朋友凑上来慰问,她只是没表情地摇摇头:
“原来是真的。”
所有的猜测都被何冬临的一句话证实。
……
简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至今她表情还是僵着的,何冬临的话对她冲击最大。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简尤不言不语地沉默着,何冬临专心开车。
仿佛时间都被他们的情绪粘滞,变得拖泥带水的缓慢。
对于简尤来说,这个问题是绝对不能问出来的,她不清楚何冬临到底什么想法。
但是两人之间的薄膜是绝不能打破。
否则……
简尤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下意识地,她有种逃避的心理。
火锅店距离简尤的宿舍很近,不过是拐两三个弯就到,车子缓缓地停在雪地之中。
车窗外的天气阴阴沉沉的一片黑,路面上有几个学生在走,小心翼翼地就怕滑倒了。
车里的人都没有动作。
“你没事情问我吗?”
最后是何冬临打破了车里的沉默,一句话惊醒了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简尤。
她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停在自己宿舍的大门外。
“我先走了,你不用送。”
她说完拉门就想下车,但门突然咔地一声响,被何冬临锁上了内锁,打不开。
简尤惊讶地望过去。
他没有开车里的灯,昏昏暗暗的,车内一直开着暖风,暖烘烘的暖得简尤脸上发红发热。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微闪,像一点萤火飘过。
瞬息又隐没。
他的情绪在眼底靉靆地翻涌,似乎压抑克制着什么,一开口便化成了气。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他重复地问。
简尤结结实实地一顿,心一突一突地跳,在安静的环境里几乎清晰可闻。
她脸僵硬地一撇:“没有。”
他舒展的眉目忽忽一凝,但嘴边依旧带笑,只是这笑有几分隐忍:
“你刚刚是在保护我?”
想到刚刚她不管不顾冲上来挡着他的场景,心底被寒雪封住便僵的情绪都要一一融化。
重新涌动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这样……保护。
就在那一刻,他的身心都被搅拨得无法归位,就好像她伸手一碰那多米洛骨牌的其中一块,便全盘崩塌。
之前所有的顾忌和心思都被她的那一拦打破。
想到这,他眼角眉梢的笑又恢复了几分暖。
简尤看着他,怔了怔,为什么上天造人的时候会给他这么好的皮囊,让她每每看见,都忍不住心动。
她压制自己的心思:“只要是我认识的人,遇到危险我都会冲上去的。”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何冬临忽然觉得闷,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他深吸一口b市十二月底夜晚的空气。
凉得他心底发颤。
他沉下来,哑着声音问:“你不想知道,我跟温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逃无可逃,躲无可躲的简尤简尤忽地咬牙,心底无端升起几分紧张,她下意识要逃离这个让她不安的环境。
于是她瞬间强硬起来:“开门!”
何冬临一怔,眼前的简尤不再是当初的小女孩,她长大了,长相比起当初更好看。
然而她的灵魂却从来没有变过,她的表面再温顺,眼底的那些孤傲果决都是从未改变的。
如同现在。
“我要回去了!”简尤催促。
气氛沉默了好几秒,静得仿佛爆炸巨响瞬间过后那一刻,万籁俱寂。
何冬临这才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咔的一声,门的内锁被他打开。
简尤夺门而出,她一脚脚踩在雪地里,却仿佛踩在了云上,软得让人心尖发颤。
但她不难露出异常,一步步迈出去,都是全身机能都运作起来的结果,这才使她没有在何冬临面前丢人。
但最终还是免不了脚底一滑,她一下子摔在雪地上,有些疼,她眉头皱起来。
何冬临想冲出去,然而那一瞬间便看见简尤面前站了个人,把手递到她面前。
何冬临眉一压,盯着那个人。
宋文无与何冬临的视线在冰凉凉的空气中交集,双方的目光仿佛掺了冷刀利刃,在打架。
更仿佛一头老虎和一头狮子在对峙。
两只不可能碰到一起的物种因为简尤而碰撞,百兽之王与草原之霸,用眼神在咆哮。
然而简尤对此一无所知,她无视了那只手自己爬起来,又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何冬临表情凝重地看着他们。
她不敢对上何冬临的目光,便立刻收回,继续往前走,步伐显得凌乱。
宋文无最后多看何冬临一眼,追着简尤而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
车里的何冬临靠在椅子上,一时没有动静。
他似乎走错了一步棋,而这一步棋把简尤推得更远。
是他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了,被简尤的那一拦打破他一直以来的理智,却忘掉简尤向来不能以常理对待。
他刚才那样逼迫,分明把人逼到死角去,简尤那个小丫头总是吃软不吃硬。
何冬临仰起脸靠着椅背,手背搭在眼上,嘴角扬起一抹干滞苦涩的笑。
更忘了,如果简尤回应了他,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只会失去他的控制,如今这个结果,或许未必不好……
简尤兀自向前走,心里乱糟糟的。
“简尤。”
宋文无挡在简尤面前,拦住她的步伐。
简尤这才抬眼看他,心情有点不好,不想应付他:“干嘛?”
“你把李文源微信删了,所以让我来找你告诉你一声,你们宿舍楼准备装修,你们可能要搬。”
简尤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哦,我知道了,谢谢。”
她说完要继续往前走,并不想跟宋文无过多纠缠。
但是他一把拽住她,看见简尤眉毛和睫毛上沾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她一眨眼雪花便在睫毛上一抖。
他看得愣住。
“又干嘛?”简尤不耐烦。
宋文无回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简尤这样外表像天使,内心像魔鬼的人存在。
他撇过脸,十分勉为其难地说:
“搬宿舍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仿佛委屈他似的。
“……”简尤一顿,“就不劳驾您尊贵的金躯了,我能自己搞定。”
“到时候你要搬通知我,我准时到你宿舍楼下,搬了之后不用感谢我,请吃饭就行。”
“……”简尤脸黑了黑,“我说的是不用你帮忙了,我能搞定。”
“你跟他吃火锅了?到时候你也请我吃一顿火锅,我要——同一家。”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似乎就是整句话的重点。
而那个“他”是指何冬临。
宋文无一靠近简尤便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火锅底料的味道,嗤了一声,满脸都是嫌弃。
仿佛火锅很不上台面一样。
简尤:“……”
这大哥听不懂人话吗?
“我没东西要搬,你要帮就帮李文源和王思音他们吧。”
宋文无倒像是听不见,脸色沉沉地胶着,他双手插兜里凝望着她,“行,搬宿舍那天我直接过来……帮你搬。”
“帮你搬”三个字刻意咬重。
“……”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简尤不想跟他计较这个,继续往前走,跟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轻声说: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宋文无:“……”
简尤不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走了好一会,却发现宋文无还在跟着她,她皱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我看你刚刚摔得太难看,我想再看一次。”
宋文无一脸的目中无人,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一副又凶又痞又没什么良心的样子。
“……”简尤气黑了脸,“滚!”
最后宋文无目送简尤上了宿舍,才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是沉的。
他的表情在夜晚的凉之中沾染了冰爽,显得更狠更冷。
简尤一回宿舍发现里面没人,脱了外套之后便拿出手机打算问问王思扬搬宿舍的事情。
才发现王思音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只是她手机一直放兜里没察觉。
而且何冬临也给她发了条微信,是刚刚发过来的。
简尤看着何冬临的微信id,怔了怔心突然顿了一下,呼吸有些急起来。
最后还是先点开何冬临的微信:
【刚刚那句话是借你拒绝温溪了,你生气了?哥哥跟你道歉。】
【只能怪我长得太好看,到时候戴上你送的领带,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简尤盯着那两句话,又松了口气、又隐隐失落、又觉得好气,只指尖微抖地回:
【……】
【别总是找到机会就自恋。】
【我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