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何冬临的时候是下课之后。
下课时间,很多学生都从教室里走出来,一时间走廊里人满为患,打打闹闹地走来走去。
他睨她一眼,仿佛昨晚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他低笑:“怎么了?”
简尤盯着他看。
这个男人是越长越妖孽,但越温和正经就越发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像玉面狐狸。
狡猾得不留痕迹,偏偏有张温润的脸,让人无条件放下戒备。
“你果然在高考作文里骂我了。”
其实她想问昨晚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发觉没了酒精壮胆,还是说不出来。
她只依稀记得,他好像背着她走了一段路,然后好像遇到宋文无了?
而那个时候她好像抱着何冬临?
她为什么要抱着何冬临!!
简尤感觉丢脸丢到家了。
他风轻云淡地低头,闻言似乎觉得好笑,便毫无顾忌地笑出来:
“我那是夸你。”
义正言辞又斩钉截铁的。
“哇,”简尤面无表情,讽刺他,“夸得真好。”
“可不?满分作文还被当作范文出版了。”
他笑得像衣冠禽兽。
“……”
简尤发现什么道理都是他占的。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抬眼看见有抹熟悉的身影从楼梯走上来。
熟悉的方脸和迟迟疑疑的表情,还有手里那捧夸张的红艳艳玫瑰花,脸上壮烈得像去英勇就义,十分大义凛然。
路过的人都多看他几眼,有人已经开始拿手机拍照,就等着他拿花去告白。
王子龙!
简尤一脸懵逼两脸茫然,一看到王子龙便猜到接下来她的下场。
见是一定不能见的!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避开王子龙。
正巧在她身边的门忽然被人打开,有个男生甩着手走出来,下意识地简尤看见门就钻进去。
有点慌不择路的意思。
“那是——”
何冬临眉头猛地一压,伸手就要拉她。
来不及了!
简尤顺手一拽,把何冬临一起拽了进去。
门咔地关上,慌乱紧张,简尤感觉自己在做贼似的。
“嘘——”
简尤示意何冬临不要出声,一抬眼却看见他复杂得像看见哈士奇把他家拆掉的表情。
空气中压抑着一股异样的静谧,仿佛她突然闯入的是一个不应该进的禁地一样。
简尤无暇分析他的心思,只顾着拉开门的缝隙悄悄看出去。
“喂,姐……!”
声音从简尤身后传来,有几分被惊吓到的颤抖,还有几分面对异性的羞涩。
简尤听见声音本能地转身去看,只不过一转过脸视线便被人忽地遮住。
猝不及防地被人捂住了眼睛。
掌心的温度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一切都陷入黑暗中。
“这是男厕!”那个颤声说话的男生补充完剩下的话。
简尤浑身僵硬,像风干了千百年的木乃伊,干巴巴硬邦邦,瞬间失去活力。
“别动。”
何冬临带莫名笑意的声音响起。
他不说她也是不敢动了,万一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就尴尬了。
蓦地,门又咔地一声响,简尤在黑暗中被他一推一按,一瞬间她的身体被带动往后退了几步。
属于何冬临的身体温热迎面压下来,满鼻子都是他的味道。
又咔的一声响,他们进了厕所里的隔间。
简尤屏住呼吸,怔怔地抬眼撞入他往下垂的视线,冷静静的暗藏着光。
他忽而又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侧了眼避开她的目光,喉结滚动浑身有些紧绷。
隔间很狭窄,两个人一挤,剩下的空间便不多了,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壁隔间似乎有人进去了,猛地一下关门,连带着简尤背后的板子也猛地震了一下。
简尤下意识往前一步靠近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胸膛,呼吸打在他的身上。
“……”
何冬临身心发紧,看着近在咫尺的简尤,情绪起伏不定,所有的风轻云淡都散去了。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的那些镇定一瞬间被简尤的一个小动作瓦解。
“兄弟,能帮我拿一下这花么?我上个厕所。”
王子龙的声音在厕所里响起。
“……”男生忍不住瞥一眼两人进去的那个隔间,好半会才答,“好吧,你快点。”
简尤动作僵住,没敢再动。
刚刚进来的是王子龙。
何冬临微不可查地睨她一眼,眼底思绪万千,气息依稀可辨。
简尤心咚咚地跳,又紧张、又刺激、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连气氛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她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又看一眼又收回。
如此几个来回,看得何冬临越发紧绷。
那一个个眼神像羽毛,轻飘飘地扫在心尖,痒极了却无法伸手进去抓挠,憋得人发狂。
他心底锁着一头凶猛的老虎,此刻仿佛被简尤的一个眼神唤醒。
张牙舞抓咆哮着要突破牢笼,心思泄漏在行动上。
他在自己都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蓦地抬手按住简尤的后脑勺,一低头……
唇近在咫尺,在零点五厘米的距离,戛然顿住。
硬生生的,仿佛机器人陡然断了电,一切都在寂静中静止。
呼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楚你我,连带着心跳也纠缠不清。
这时听见王子龙的声音响起。
“我去,这隔间怎么有两个人,他们……”
干嘛两个字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那一双白白的女式球鞋,还有球鞋上那个白嫩嫩又纤细的脚脖子。
这他妈居然是一男一女!!
“……”
这学校的人好奔放啊。
“哥们,这、这是男厕所,你们这样……”
不太好……
王子龙憋了好久,才忍不住提醒一下,这两人在这,他心里发慌上不了厕所啊!
那男生嘴角抽了抽,催促道:“你快点上厕所,我要走了。”
王子龙迟迟疑疑地,但还是飞快地上了厕所,又忍不住多看一眼那个两个人的隔间,抱着他的玫瑰花离开了洗手间。
那个男生也离开了。
上课铃响了,洗手间再没有人进进出出。
隔间里的两个人维持了将近三分钟这个姿势,没动静。
若不是还有呼吸,估计活像两个纠缠不清的蜡像人。
一切都以何冬临的深呼吸结束,他松开她,却不敢再看她一眼,打开隔间的门逃离。
那背影,有几分罕见至极的狼狈。
“……”
简尤软在隔间里,思绪松开又聚拢,又松开又聚拢,仿佛在迷雾中找到了光。
但那光却模糊不清,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个白点。
什么……意思?
简尤感觉思维都缠绕在一块,难分难解。
她怔怔地靠着门板,目光发愣。
他刚刚的举动是想……亲她?
简尤心里撼动,仿佛卡在石缝之中的石头忽然又有几分松动。
从心尖开始发急,这情绪却又像迎面而来的浪潮,让人避无可避。
何冬临刚刚的动作是她始料未及的,几乎让她在突如其来之下僵住不敢乱动。
但他为什么又落荒而逃?
像故意避开她一样。
简尤整理整理思绪,把所有动荡起来的情绪都重新按回心底,藏起来。
她在洗手间慢条斯理地洗了手,一抬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飞红,她诧异地看着,仿佛不认识自己。
再整理一下表情,然后擦干手便走出门。
门一拉,突然迎面撞见李文源。
他懵地看她,眼睛瞪得像铜铃,惊讶得仿佛看见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下意识地,他想抬头看看门边的指示牌。
简尤喝住他,“这是女生洗手间,你走错了!”
李文源被猛地一吓,重新看向简尤,不疑有他地尴尬了一下,脸涨红,“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
似乎丢了脸,尴尬地转身就走,但习惯性地往左边走,然而原本该在女生洗手间左边的男生洗手间的门却不翼而飞了。
“???”
门呢??
不对劲地走回去一看,刚刚那个分明就是男生洗手间!
“……”李文源脸上纠结了一下,但简尤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简尤……”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但又忍不住嘴边发笑——“真可爱!”
简尤不知道李文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这节课上完,便准备去研究院取消那个请假。
毕竟半兼职的实习生,请假钱就少。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还想见见何冬临。
不在上班时间里,科学院门口的大广场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影。
里面的人也正在上班,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简尤先回自己的部门,然而走到一半听见路过何冬临的实验室,她偷偷摸摸看进去。
何冬临身上穿着白大褂,脸上挂着口罩,低着眉沉着眼在做实验。
一堆冷冰冰的仪器在他身后发着冷光,环境显得十分冰凉肃穆。
他拿着镊子在夹什么东西,忽然同一个科室的同事说了句什么:
“简……”
他手猛地一抖,夹的东西掉了回去。
“……”脸色绷了又松开,最后化为满脸的无奈和叹息。
那个同事说完那句话:“简直有问题,这个数据不应该这样。”
何冬临沉了沉心思,再夹一次,同事又说话:
“尤……”
镊子一松,夹到一半又掉了下去。
“尤其是这个,数据太夸张了吧?”
“……”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摘掉口罩对同事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