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种田,裴景给自己定了水、木、风三灵根。灵根的作用只体现在元婴前,他也算半步元婴,和天地有了一定共鸣,即便本身没有木风两种灵根,也能幻化出木和风来。
上完早课之后,老师叫一些弟子去拿衣服。
云霄外峰弟子的衣衫,样式简单,白色锦衣外罩浅蓝薄纱,穿在身上却让人感觉气质都变了。
回去的路上,经行郁郁葱葱的山林。
带他来的师姐柔声道:“你也别记恨峰主,你那日撕了他亲手写的心法,当众人拂了他的面子,峰主不罚你一下,立不住威信。这次安排你去照看灵圃,也是想磨一磨你的心性,你就安心浇浇水,峰主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
裴景点头:“多谢师姐。”
师姐又道:“一年后会有一场选拔,安排你们今后去向。即便环境不好,你也要刻苦修行、不得怠慢,明白吗?”
“是。”
灵圃在迎晖峰山背的山腰处,被分隔成一块又一块草地,种满了炼丹需要用的灵草。
裴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可以想象如果真是个炼气期弟子,想要把这片地浇完水,一天一夜都干不完。
原先负责管理灵圃的是个杂役弟子,能力不行、心比天高,见裴景过来接管任务,脸上的嫉妒刻薄之气都快化成实质,先是一阵冷嘲热讽:“入了外峰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看峰主是已经放弃你了,你不如换身衣服,安安心心在这里照看灵圃吧。”
裴景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认真道:“可别,我这三灵根不能浪费。毕竟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资质。”
杂役弟子哪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气到吐血,面色狰狞把手里的桶教给他,一板一眼道:“后山有口井,每天挑水把这片灵圃浇两次,隔半月施一次肥,也是用这个桶,往前走几里有个茅厕,大仙人可千万别嫌脏。”
裴景从善如流接过桶:“行。”
他当然不嫌脏,反正最后这差事不会落到他头上。
杂役弟子瞪他一眼,然后走开。
而他走后,又有看戏的人来了。是一群外峰弟子,头正冠,腰佩剑,站在云鹤上,是要下山猎妖的架势。
他们幸灾乐祸,为首的人尤甚。云鹤飞过裴景头顶时,还专门探下头跟他大声说:“云霄内的灵草都是金贵物,你浇粪浇水的时候千万要谨慎,可别怠慢了它们。”
众人大笑。
傻子。
裴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他们的,值得这群人这么过来嘲讽。真想问问他们,要不要搬个凳子嗑瓜子来看戏,不过来了,也就别想走了。
日暮时分,外出猎妖的弟子们归来,各个兴高采烈意气风发,在食堂吃饭都高谈阔论,说着那妖兽有多狰狞恐怖,吼一声地动山摇,跳一下山崩地裂,极尽夸张。
裴景在一干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食堂很小,他坐到角落里,也避不开人。用筷子戳着一块滋油的五花肉,百无聊赖听旁边人高谈阔论。
“本来那妖兽是打算冲过来咬我的,那么大那么尖的牙齿,离我只差一线。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谁知道,这时候我自己都控制不住我的手,突然就闭眼拔剑,往前一刺,直穿那妖兽的喉咙。哗——那妖兽吐出一口恶臭的血,轰然倒地,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杀死了他。”
说者眉飞色舞。听者也聚精会神,很给面子地鼓掌,赞叹:“何兄,厉害啊。”
一人说完又换一人说,都是妖兽恐怖如斯,自己怎么急中生智怎么潜力爆发降服它的。
裴景心中好笑,云霄给新弟子练习猎妖的山林都是假的,里面的妖兽很自家养的没啥区别,除了能吃就是能跑,半点攻击性都没有。吹牛也不打草稿,他们怕是做梦看到的巨山一样大的妖兽吧。
他还没吐槽完,已经有人想要过来吐槽他了。
“张一鸣,大家都说了,你也来几句。”
裴景早已断了口舌之欲,碗里那块五花肉快被他戳烂了,也不见他下口。乍一听他名字,抬起头,一秒之间起了个心思。他眼眸从周围每个人脸上过一遍,然后故作心虚地往后靠,小声道:“没什么,就是担水担了一天。又苦又累的。”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众人满意了,继续虚情假意:“唉,也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这些草药都是长老们用来炼丹的,在外千金难求。”
裴景思索一会儿,特别小声慢吞吞地:“千金难求吗?那怪不得......”
他说话跟蚊子似的,众人没听清,道:“你在说什么呢,大声点。”
裴景吓得面色一白,慌忙摆头,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没没没,没什么。”
众人这下子确定这小子有事瞒着他们了。
裴景被他们疑惑探究的目光吓了一跳,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先遛:“你们吃你们吃,我饱了,先去修行了。”
众人盯着他那碗一粒米未动的饭,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这小子藏着掖着肯定有古怪。
静思室内灵力充沛,是用来给新弟子们修炼参悟的,一间房可容一百人,夜间时分,累了一天的弟子们就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每间静思室还会有长老在此监督,防止突发事故。
裴景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楚君誉。以他为中心,一米之内没人敢靠近,楚君誉换上了云霄第子的衣裳,蓝衫曳地,衣袂雪白,本就是冷漠孤僻的气质,这样看起来真像高岭之花了。再一想他那歪到没边的三观,大概是朵高岭食人花。
裴景不怕他,直接坐过去。
静思室内不少视线都暗中观察这里——
楚君誉和裴景此时都算迎晖峰的知名人物了,一个以天才出名,一个以倒霉出名。裴景自己断送了天中天的洞府后,峰主转手将它安排给了楚君誉,偏心得显而易见。
众人参与选拔时,隐约就知道楚君誉很厉害,至于楚君誉为什么没能进内峰,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有消息说,说是他得罪了人,但得罪了谁,没人猜得出,猜出也不敢说。
他们也想向楚君誉示好,但是人家从头到尾看到没看他们一眼。现在看裴景那么主动,上赶着去巴结人家,纷纷心中冷笑,不自量力。
静思室的角落里,楚君誉靠着墙,也没闭眼修行,就安静翻阅着手里的一本书,睫毛很仓,根根分明,在白净的脸上落下阴影。他认真看书时,敛了锋芒,侧脸看起来秀雅而安宁。
裴景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镯子来,众人只见那镯子翠绿色,流光溢彩,其间涌动微蓝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献宝似的把镯子举到楚君誉面前,裴景压低声音,还是抑制不住洋洋得意:“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楚君誉视线只落在书页上,理都没理。
裴景道:“你看一眼啊,我跟你说这镯子可神奇了,戴在手上好像还有聚灵的功能。我本来还寻思着,又是最差的房间,又被安排种田,这刚入门就那么不吉利,可以直接卷铺盖回家了。没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被我发现了这东西。”
他说的特别特别小声,都快凑到楚君誉耳边了,跟说悄悄话似的。
楚君誉只觉得耳边一股热气,偏过头,对上裴景的脸。少年笑得像只小狐狸,眼里全是狡黠,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楚君誉目光微抬,见静思室不远处一群看似闭眼修行,实际上把耳朵竖的老高的人。再看一眼裴景,也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将书合上,配合道:“那么厉害?”
裴景一愣,忙点头道:“对对,你没发现整个静思室,就我们这边的灵力最浓郁吗,全是它的功劳。这可是好家伙啊!有了它,修行少说也得快个好几倍。”
楚君誉继续道:“你从哪得到的。”
裴景心一愣,这小子今天怎么那么上道,跟他肚子里蛔虫似的,想让他问啥就问啥。他忙哎呀一声,面露慌张四顾一圈,见没人留意这边,才心虚道:“......我自己凭运气捡着的。”
楚君誉:“哦?”
裴景被他冷淡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再次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极小声说:“是真的,等下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是我在云霄认的第一个朋友,我不会唬你的。”
楚君誉笑了一下,浅色眸子里光泽动人:“我很期待。”
这下话都说完,就等那群人上钩了。
裴景真情实意地拍了一下楚君誉的肩:“你可真是我的好哥们!”
楚君誉收回目光,继续翻阅手里的书。
裴景悄悄瞥一眼,发现楚君誉看的书居然是一套初级剑法,云霄内峰入门的那种。
想也不用想,是黄符道人偷偷给他的。估计在黄符道人的心中,楚君誉就是一个不幸遇上恶毒师兄被打入外峰的绝世天才,他就是那个恶毒师兄。
裴景颇为无语,这老头尽瞎搞。楚君誉适不适合都还说不定呢,乱误人子弟。
裴景装作兴致勃勃跟他说道:“你看的这本书是峰主给的吧,他也给过我,不过是写在一张纸上,我对它还有点印象。”
楚君誉道:“我也有印象,你把它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景打个哈哈,揭过此事,说:“这是不是一套剑法,我看上面有写云霄九式,第一式是行云,还是行水来着。”
楚君誉垂眸道:“行云。”
“哦哦,好像是这个。你看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收获?”说的是收获,其实问的是疑惑。
刚刚楚君誉那么配合,现在裴景生出一点想要指导他的心思。
楚君誉低声道:“没有。”
裴景反问:“真没有?”
这本剑法从云霄开山之始,就代代流传下来,内峰弟子接触得的第一本书都是它。裴景更是三岁就开始练习,百年内反复阅读,对于里面的内容倒背如流。想起当初,师尊给他取字御之,御字就是出自这本书。
御心御八方。御剑御红尘。
他对它比其他弟子更多了几分亲切感。
他参悟了整整百年才把行云摸透,要说楚君誉一个筑基期的弟子没疑惑,他是不信的。
楚君誉的手指一一扶过上面的字,眼眸深处是冰原,冰原之下复杂幽远。黑色墨迹似乎穿越的亘古的时空。
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不说话。
裴景顿了顿,便自己说起来道:“你没疑问,我确实有的。云霄行正道,行云的第一法也是摒弃苦、忧、怖、怨,诸般邪念。我当时看就觉得好奇怪,情感若是能受控制,那人间就没那么多惨剧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觉得呢。”
这确实是他小时候参不透的地方,如果没猜错,也将是楚君誉过不去的一关。
楚君誉听了,看他一眼,却很短促笑一声,把书关上淡淡道:“是挺强人所难,所以没必要学。”
裴景:“......”
逐出门派吧。没救了。
他暂时不想和楚君誉说话。
静思室晚修散后。
裴景还是记得坑那群人的事,拉着楚君誉,悄悄咪咪,故意等人走光后再走。
当然他越是如此,越可疑,不少人没走远,暗中跟着他。
他就当没看到。
月影婆娑,经行树林时,隐隐约约还有萤火虫在草叶间扑朔。
在黑夜里一闪一闪,格外动人。裴景所呆的天堑峰,虽不说常年积雪,也是个清冷的地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兴起,还去抓了一只在手里玩。
萤火虫光微凉,在他洁白的掌心闪烁。
裴景道:“你知道这虫子是用什么来发光的。”
楚君誉顾自往前走。
裴景身处修真界,但毕竟前世也是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基本科学知识还是了解的,他笑道:“我听我们那村里的人说,是它身体一种叫荧光素的东西。藏在荧光细胞里,不过荧光细胞是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
楚君誉似笑非笑:“你们村真厉害。”
裴景也笑起来,他在现代没什么羁绊,对原来的世界,经过那么多年思念的情绪也淡了。不过稍一回想,还是有些怀念,道:“一般般啦,也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已。”
楚君誉道:“想家吗?”
裴景偏头,眨了下眼,不明白楚君誉怎么突然问这么感性的问题,笑笑:“不是很想。来了云霄,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这话他倒是认真的。出生起就被掌门收入门下,漫长的岁月,都在此处渡过,天堑峰一草一木,春夏秋冬,都刻入脑子里。
师长、朋友、名誉,全在这里得到圆满,这里就是他的家。
楚君誉嗯了声,表情在萤火森林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看不清虚实,细看之下,似乎有些冷淡的讥讽之色。
裴景礼尚往来地:“你不是说你家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吗,你现在想家么?”他掌心的萤火虫扑楞扑棱,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眼清澈如赤子。
楚君誉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想。”
裴景道:“你也可以把云霄当家。”如果你能收了心中杀意的话。
楚君誉眼眸掠过冷意,只道:“家就不必了。”
裴景一愣,想要再追问时。楚君誉已经大步向前,留给他一个背影。
裴景暗道:这人年纪轻轻,心思怎么那么难猜呢。
他到现在还看不懂楚君誉,云里雾里的感觉,甚至楚君誉对他的态度也捉摸不透。
纵容他靠近却又不亲近,与他交谈又话藏半分。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像楚君誉看透了他的一切,又以一种模糊的身份站在高处冷漠审视他。
很不舒服的感觉。裴景希望这是他的错觉。
*
裴景带楚君誉到了灵圃。
灵圃之内有些草,在夜间是会发光的,莹莹泠泠,夜幕四合之时,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确定后面一群跟屁虫跟上后,裴景才取下手腕上的镯子,刻意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峰主罚我来照看灵圃是门苦差,没想到啊,这竟然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今天挑水挑累了,就坐下休息——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忍不住悲从中来,揪着田里的杂草泄愤。没想到这一揪,把地皮翻过来,掉出了这块镯子。”
“我猜啊,这灵圃可是种植灵草的地方,对灵力的要求肯定特别高。而迎晖峰又不是什么宝地,想要培育出上等的灵草,就只能往土里塞一些能聚灵的宝贝,估计这镯子就是其中之一。”
楚君誉听他满口胡话,立在一旁,衣袂翻飞,也不作答。
反正裴景也不是说给他听,也不需要他说话,他道:“这秘密我可就告诉你一个人,以后这块地里的好东西,就我俩分了。我们小心点,偷一个两个,峰主肯定也发现不了。”
楚君誉神色冷淡:“说完了?”
裴景道:“说完了,唉你这人怎么都不表示一下呢。我这么大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了,够意思了吧。”
楚君誉转身就走。
裴景忙跟上。
走远了,往后意味深长看一眼,又转过身笑嘻嘻道:“你说那群傻子会不会上当。”
楚君誉:“无聊。”
裴景笑道:“他们这就上当了,真是我整过最呆的人了。”
要知道他当初为了报复凤矜那个臭小子,可是预谋了好几天呢。
初入经天院时,大家都是族内数一数二的天才,谁也不服谁。算一算,他和凤矜的纠纷最开始还是在凌尘剑上,凌尘剑是院长给他们的见面礼,裴景一招险胜凤矜夺得。从此就结下了梁子。
凤矜其人,如果不说他本体为凤凰,裴景还以为他本体是山鸡呢,争强好胜,又小肚鸡肠。
有一次把他害大发了,整整被师祖罚站在天梯前半月。
回来后,裴景把凤矜烤来吃的心都有了,不过后来,他也确实让凤矜自己烤自己。
他胡编乱造向来擅长,编出一道独门绝技,叫五形融合。说□□相遇并以火,法力无边。他家独创,不可外学。凤矜手那么欠,怎么可能忍的住,一边冷冰冰说他胡言乱语,一边又真左手聚水右聚雷,他体内凤凰火熊熊,那结局当然是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差点把他一身尊贵的凤凰毛都烧焦了。
裴景不能想凤矜当时表情,一想就想笑。
闭关百年,他也是很久没见那些老朋友了。不过那群老朋友,大概不是很想见他。
和楚君誉在小径口分道扬镳,裴景却不打算回去。他到处转悠了会儿,晚安时分他滴水未沾,辟谷之后没有口舌之欲,但不代表不会想吃东西。
裴景现在就有点嘴馋,在迎晖峰的山路上,摘了几个果子,果子清爽可口,一咬甜汁四溅。他算准了时机,又顺着路走了回去。
果然,在他和楚君誉走后不久。
几个人就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正是白日里和他吃饭坐在一起的那一群人。
为首的青年啧啧啧半天,一脸自得:“我就说那小子说话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肯定心里有鬼,静悟室他拿出那块镯子,我就知道不对劲。果然,被我抓到证据了吧。”
另一身材稍矮稍胖的青年呆呆道:“那李兄我们要不要把这事上报给峰主啊,叫峰主收拾他一番。”
李兄翻个白眼:“收拾个屁——你傻啊,聚灵的宝物,上哪找去!我们先把这里搜刮干净了,然后全部推到张一鸣身上嘿嘿。”
其余人纷纷两眼放光:“有道理,还是李兄足智多谋。”
说罢,几人从旁边捡起树杈当棍子,开始当铲子挖土。夜黑风高的,光也照的不清楚,踩到灵草什么的,也顾不得了。眼睛发红,满脑子都是聚灵的宝物。
裴景坐在树干上,一口一个果子,看着他们把整座山头的灵草灵药都糟蹋了——迎晖峰这快地其实在裴景眼中算不上灵圃,草木灵气非常低,只能当药,给凡人用,不能炼丹。不过就算这样,搞成这样,也够这群人喝一壶了。
他从树梢上跳下来,装作忘记拿东西地回去,走进灵圃,站在边缘外,目瞪口呆看一群吭哧吭哧挖土的人,尖叫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尖叫打断了这群人手中的动作。
为首的李姓修士原地呆若木鸡,手中的棍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裴景气得脸通红,愤愤跺脚:“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告诉峰主!”
几位修士叫苦连天:“别!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裴景哪理他们,转身就跑,往迎晖峰主殿跑去。
几人在后面狂追:“——别告诉峰主,我们就是在松土!”
*
黄符道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一届的弟子事情怎么那么多!
他站在殿中央,沉下脸,不怒自威,怒瞪瑟瑟发抖的几个人:“松土?大半夜不好好呆着,你们跑出去给灵圃松土。”
几名修士快哭了,看峰主的样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又见规规矩矩站一边的裴景,顿时怒火中烧,他们不好过,这小子也别想逃。
“峰主!我们都是被他陷害的!”
“就是他骗我们灵圃下面埋着法宝,勾引我们去挖的。”
“没错,张一鸣先动的手,我们去的时候灵圃已经被挖了一半,他手腕上那个镯子就是在灵圃挖的。”
黄符道人气得脑仁疼,这群兔崽子反了天了。
裴景看的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几人呆,没想到能呆到这个地步。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一口咬定松土可能罪名还轻一点。
黄符道人瞪裴景一眼:“拿来!”
裴景乖巧地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拿给黄符道人,一脸茫然说:“我这镯子不是在灵圃挖的啊,我根本就没跟他们说这镯子的来历,他们诬陷我。”
说着,委屈了起来。
黄符道人一拿到镯子就愣了。
镯子内水系灵力浓郁纯粹。他靠近,细看,果然,镯子内侧,三个字龙飞凤舞,潇洒绝伦。裴御之。
黄符道人顿时手一颤,眼眸如刀落到裴景身上:“你这镯子哪来的?”
裴景一头雾水挠头:“啊?我、我刚来迎晖峰第一天就迷路了,遇见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师兄,是他带我到主殿的。中途又跟我说了不少话,最后离开前夸我骨骼奇佳,心性可嘉,就把这枚镯子送给了我。说是赠与有缘人。”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我夸我自己了。
黄符道人心大惊,狐疑:“真的?”
“千真万确。”你尽管去找他对峙。假的算我输。
裴御之居然来了迎晖峰?还对这个小弟子青眼相看?
黄符道人握着镯子的手都颤抖,半信半疑,还是把镯子还给了裴景。云霄裴御之,不仅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更是一百零八峰的信仰。
“你要是说谎,看我怎么教训你!”
黄符道人毫无威慑力地警告裴景。
然后重新看站着的一群弟子,换脸一样,眼睛瞪圆,阴森森的。
“诬陷同门弟子,罪加一等!你们那么喜欢挖土,就留在那里照看灵圃吧——我让你们挖个够!”
几名弟子把裴景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却又不敢违抗峰主的命令。苦着脸,悲惨兮兮:“是。”
裴景在峰主背后,朝他们微笑,他是真心实意地同情着四个倒霉蛋。
但这笑容在几人眼中讽刺意味十足,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裴景对黄符道人的决定没太大意见。企图窃取宗门东西,本就心性有问题,也该好好磨一下。种田种久了,人会变的清心寡欲。
而不出他所料,黄符道人真的写了封信送往天堑峰。
陈虚看到信后,整张脸都抽搐,裴御之能把自己夸成这样也是厉害。他御剑来了迎晖峰,影藏气息,谁也没察觉。
彼时院子里另三人都以睡下,裴景设下一个结界,邀他进来。
陈虚左看看右看看,幸灾乐祸道:“能在云霄找出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住所,也是不容易。黄符道人为了折磨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裴景坐在石凳上:“我让你来是说风凉话的?”
陈虚把黄符道人的信递给裴景,道:“我看你要怎么回。”
裴景拆开信纸,果然又是黄符道人那扭扭曲曲的字。
不过这次比上次写在纸条上的好了很多,大概因为收信人是他,所以特别慎重吧,甚至措辞都分外恭敬,看得他哭笑不得。
裴景用手握住笔,笑一声:“还能怎么回,当然是先把自己夸一顿了。”
他边写边说:“张一鸣这小孩灵根虽然不出众,但是心性善良,谦虚知礼,模样也是端端正正,加以培养必成大器,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啊。”
陈虚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你这是入世?当初还赶着我走,不想让别人以为你有后台的吗,这就变卦了?”
裴景转着笔,道:“我只是给他提个醒,让他别刁难我而已,没打算叫他另眼相看。”
“你裴御之亲笔要求招待的人,他还能不另眼相看?”
裴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后面又加了几句:“那就叫他不要过分干预我吧。把我当成普通弟子。哦,对了,换地方是最重要的,我要住到楚君誉身边去。”
陈虚等他磨磨蹭蹭写完。
临走前,不厌其烦:“迎晖峰的灵圃你毁了就毁了,其他出格的事就不要再做了。”
裴景笑骂:“你烦不烦,这些话要说几遍”
陈虚骂一声:“我说一万遍你都不会听。”
第二日早课的时候,裴景安静坐在桌前,无视那几人恨得牙痒痒的目光,笑得纯真灿烂,视线就一直在楚君誉身上。以后他们就是室友了,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一个小屁孩。
长老教导完如何引气入体的课后。
黄符道人就走了进来,他神情特别复杂,看了裴景一眼。
怎么也没想到,天堑峰居然真给他回信。他紧张惶恐得手抖,差点拆信都拆坏。而信的内容,叫他整个人都梦幻。裴御之是未来掌门,他虚长百岁也没用,按辈分得喊师兄。
所以,裴师兄真的青睐这个入门三天就闯祸不断的兔崽子?
想到这,他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楚君誉。把明珠当鱼目,把鱼目当明珠,裴师兄这怕不是修炼之时,不小心把眼睛弄坏了吧。
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黄符道人咳一声,把昨天的事情简单交代。再次批评那几人后,慢吞吞到:“张一鸣及时发现,上报于我,保住了大半灵圃,算是将功补过了。我们既往不咎,该属于他的还是属于他,以后就换回本来该去天中天,以后也不用照看灵圃了,和其他正常弟子一起,完成其他任务吧。”
众人惊愕,纷纷转头,看向主人公。
在各种羡慕、打量、咬牙切齿的目光。裴景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眉清目秀,特别讨喜:“多谢峰主。”
他就说嘛,自信就完事了,他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楚君誉对于突然多一个室友,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回过头看裴景一眼。
下午时分,外出狩猎。裴景坐在云鹤翅膀根处,这是一个临风口,非常帅又非常不要命的地方。除了他没什么人敢坐。怀里揣着一堆昨晚发现的清甜的果子,裴景等啊等,终于等着云鹤飞过田圃。
云鹤低飞,裴景都能看清那群人幸苦劳作的样子,背上扛着水,汗都打湿了衣服。天不热,但是太阳照久了,还是让人口干舌燥的。
啧了一声,裴景非常热情地跟那上回领头嘲笑他的李姓修士挥手。
李姓修士见他险些气歪鼻子,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云鹤在迎晖峰内飞的特别慢,慢到裴景还有空去调戏一下他。
“哟,李兄,你怎么留了那么多汗啊。累了半天了吧。饿不饿啊,你饿的话,我吃给你看啊。”
李姓修士:“滚啊——!”
裴景又咬了一口果子,果子是红的,汁水也是红的,染得他的唇更红了。玉冠束发,蓝衣翩翩,云鹤飞过苍穹,吉光片羽,他笑起来,意气风发。
气得灵圃里几名修士心脏肺都在隐隐作疼。
裴景看日头还挺高,颇有兴致吟诗道:“我给你们念诗打气,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念到一半,下面的人没被气死,他自己先笑起来。
而这时云鹤出了迎晖峰,展翅腾空,浮云拨日。
清风铺头盖脸,太阳就在尽头。
裴景头发被吹的往前飞,遮住眼睛,他人都一呆,这什么妖风。
要死了,他当初还在玄水镜里嘲笑他们大惊小怪,怎么没人告诉他,这鹤飞的那么快啊。现在他连拔毛的兴趣都没了,只想赶紧落地。
他伸出手理头发,偏头大声问旁边的人:“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半个时辰。”
裴景哀嚎一声:“......”这路没法走了。他想念他的剑。
在云霄隔壁的山脉猎妖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孩子办家家。
匆匆敷衍了事。
裴景莫名其妙就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走到了一起,找半天都没找到楚君誉。只能散步一般,随意和他扯。
同时,裴景问出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我怎么感觉,你们对我的意见的都挺大的。我被罚种田,一个个上赶着来嘲笑我。为什么?”
和他走一起的是个身形瘦小的修士,瘦小修饰苦不堪言,却不得不答:“这个我也是瞎猜的,你别放心上。我们一起拜入云霄的,大家都认识,毕竟都是经过重重关卡,层层历练才脱颖而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虽说灵根不同资质不一,但起点却是相同的。你就不一样了。我们暗中问过了,没人对你有印象,你根本就没参加过选拔,你是直接入外峰的。”
“大家都是年轻人,凭实力服人,就看不惯你这种凭关系进来的。”
裴景嘴边的笑容僵住:“......”
合着他有后台的事情早就暴露了?大意了......
瘦小修士暗中偷偷打量着他,确定他没生气后,才舒口气,慢慢道:“还有选房的时候。你直接就抽中了天中天,要说没暗箱操作,大家都不信。但你是个傻的......”瘦小修士卡一秒就发现不对劲,马上改口,赔笑:“但你玩心重,非把纸撕了玩,惹怒峰主,才被罚的。”
裴景沉默很久,叹口气:“了解了。”
原来那些在他看来黄符老头刁难他的事,在这群愤世嫉俗的小弟子们看来都是偏袒。
不过说句实话,这瘦小修士也没错。人人都以为他有后台,他也确实有后台。
只不过这个后台是他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