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节(1 / 1)

过去是师长,友人,现在是爱人,以后还会是家人。

他不会再孑然一身。

雎安安静地抚摸着即熙的后背,他说道:“我昨天去看商老板了。”

“他怎么样?”

“一天说了十次——我干不了的,祝符刺痛我四次。”

“……倒是商老板的风格。”

“虽然如此,他一次也没有逃跑,嘴里这么嚷嚷着,心里的小念头也不断,可是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雎安笑笑,他抚摸着即熙的长发,淡淡道:“他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需要时间去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思薇也是贺忆城也是,时间还长,他们还有选择的机会。”

即熙抬起头看着雎安,她搂着他的脖子晃晃:“当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跟柏清师兄说我的?”无论多么恶劣,在旁人眼里无可救药的人,在雎安这里都有成长的机会,所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他出奇地有耐心。

雎安偏过头,微微一笑:“你吗?我总是跟柏清说,你本来就很好,是他看错了你。”

即熙哼了一声,耳朵难得地有些发红。

“清理城中尸体时,我发现城中有吸收煞气的阵法,沿着阵法的气脉追寻到旁边的山中,发现亦有相同的阵法。那日魔主应该来到了白帝城,召鬼而生的煞气全数通过阵法成为他的力量。”

这座城里多半的百姓都有心魔,召鬼之后死伤过半怨气深重,就是魔主用来培养力量,仿造不周剑的蛊毒之坛。

这样的城,九州大地上不知还有多少,魔主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如此强大。

即熙皱着眉,她看着雎安,不无忧虑地说道:“魔主究竟是谁?若他是真的想用不周剑和另一个阳极开路去神明所在之处,又是想干什么呢?”

遥远的豫州的第一大仙门明世阁这段时间正是一片素白。

不过大约是因为死因并不太光彩,赵元嘉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他生前性情疏朗,很得阁主大人喜欢,好友又众多,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倒显得像是大人物过世一般。

戚风早一身黑衣银云纹,玉冠束发。他原本就清俊而高大,眉眼冷淡锋利,拾级而上走入灵堂之时便如一阵黑色的风。

他朝着赵元嘉的灵柩行礼再起身,师兄见了他,面色悲伤地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你送元嘉回来。他一向很喜欢你,这一路上有你陪着,他应当十分欣慰。”

戚风早淡淡地摇摇头,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道:“理应如此。”

“小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戚风早少见地愣了愣,他转头看去,便看见柏清从内室中出来。他身着朴素,看起来也是来吊唁的,但以赵元嘉的身份,还远不到柏清亲自来吊唁的地步。

“我最近拜访明世阁主,与他有事情商谈,原本待两天便要回去,谁知却得知了此等噩耗。”柏清叹息着解释道。

他与戚风早离了灵堂,在庭院中漫步。已是初冬时节,树木凋敝覆盖寒霜,入目已然萧条,再加上庭院中遍布白色的灯笼蜡烛,看着心生悲戚。

柏清背着手,低眸长长地叹息:“元嘉还如此年轻,真是太可惜了。”

戚风早安静地点点头。

“小戚。”

“嗯?”

“你们年轻人要多看开些,元嘉他虽然有错但是并无坏心,不应当苛责自己到这个地步。你素来少言,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可千万别像他一般走了死路。”柏清有些忧虑地拍拍戚风早的肩膀。

戚风早看向柏清。

柏清是个相当斯文有礼,眉眼好看干净的人,穿着素色的衣服就挺拔俊朗得如同北方那大片的白桦树。因为不会衰老的缘故,从容貌上看不出柏清的年纪,但是按照天梁星君受封的时间来算,柏清也应当年过五十,与前任星卿宫主大约是同龄人。

所以他时常有种长者的架子,和容貌不符的沧桑和说教的口气。又时不时显露出一种久未入世的天真和执拗。

戚风早默默地看着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了,柏清叔叔。”

柏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对玉镇纸,小巧玲珑的圆形青玉,上面刻了竹子。竹身微微倾斜,竹叶微微凌乱,像是裹着一阵清风。

“我见你在星卿宫时,好像很喜欢我这一对镇纸,这次出宫就带出来准备送你,没想到正好在这里遇见了。”他拉过戚风早的手,把这对镇纸放在戚风早的手里,微微一笑:“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十七岁生辰快乐,小戚。”

十七岁生辰,戚风早想按照预言来说,这该是他最后一个生辰了。

戚风早握着那对镇纸,他看了片刻,抬眼看向柏清,淡淡地说道:“自小我想要什么东西,不用我开口你就会送给我。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柏清就稍微板起脸来,说道:“你也不可太过任性了……但只要不过分,那就没什么问题。”

戚风早知道,柏清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向来是最宠他的,这个“过分”的界限在他这里,怕是非常之低。

可惜,低不过他曾经做过,并且将要做的事情。

戚风早微微偏过头,他说道:“柏清叔叔,倘若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情,令你失望了,你会不会厌恶我呢?”

“年轻人总是难免犯错嘛,又不是谁都像雎安这样……不过近来我看雎安,也觉得他这些年大约很辛苦,人还是偶尔犯犯错罢。”柏清有些意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露不忍之色。

戚风早微微眯起眼睛,末了轻轻一笑。

不,你一定会后悔的。

80、梦想

“柏清叔叔,你当初为什么会在街上捡了我回来呢?”戚风早问道。

柏清有些诧异,不知是不是好友亡故的原因,今日的戚风早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寻常。

“这种事情……大概就是命运罢。”

他还是没有说实话。

戚风早重复了一遍命运二字,他抬眼看着萧瑟的初冬庭院,问道:“柏清叔叔,你是普天之下最擅长卜算命运之人,在你看来命运是什么?”

戚风早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嗯……大约是机缘、因果种种造成的定数,我们囿于狭窄视野,而上天能看到世间所有的机缘因果,故而可知命运。我只是向上天借一点灵光,得以窥见天机。”柏清想了想,郑重说出的答案十分真诚而谦逊。

戚风早笑了笑,意义不明地说:“听起来,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

他们说着正走到大门口,便看见一个披着青色披风的姑娘站在门边,明世阁的大弟子正与她对峙,面色悲伤又愤怒地说:“你还有脸来吊唁我师弟?”

那姑娘清瘦白皙,乌发如丝,全身上下唯有发间一朵细瘦的白色绢花,再无别的装饰。她淡淡地看着明世阁大弟子,平静地说:“我既无错,为何不来?”

戚风早的步子停住了,他唤道:“傅灯姑娘。”

傅灯转过头来看向他片刻,继而低头行礼:“戚公子。”

柏清有些诧异,心想这就是傅灯。

他从雎安的信里听说过傅灯,这个出身悬命楼,却济世救人,蛰伏数年为即熙洗雪污名的姑娘。虽说他对悬命楼仍有不满,但这个姑娘还是令他欣赏的。

当下柏清便去劝了那阻拦的明世阁弟子,弟子见柏清来了,也算是给星卿宫面子,虽心有不甘但也将傅灯放了进来。

傅灯向柏清行礼道谢,戚风早微微皱眉,说道:“你没说你要来。”

“事出突然。”傅灯简短地解释了,她的口吃比之前似乎好一点,说短句时几乎不怎么停顿。

柏清见这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便了然地笑笑,找个借口回避了。

戚风早看着柏清离去的背影,目光又落在傅灯身上,她清瘦淡然如故,神态平静,看不出有多少悲伤。

“你不必介意,他们拦你只是迁怒。”

傅灯点点头,她看着庭院里的白色灯笼,慢慢地说道:“我听说了……他死前……在喊我的名字。”

赵元嘉死的时候在戚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走火入魔四处挥剑砍杀,幸而并未伤及人命。

他那时一边七窍流血,一边浑浑噩噩地喊着傅灯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以至于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打听傅灯到底是谁。

并非因为妙手回春的医术,也不是因为替灾星洗雪冤屈的勇气,她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出名。

傅灯跟着戚风早穿过院门,却并未走进灵堂,只是远远地看着灵堂里的棺材和边上悲恸的弟子。

一阵寒风吹来,她略微瑟缩了一下,眯起眼睛。

“戚公子。”

“嗯。”

“你说……他最后……想跟我说什么呢?”

戚风早摇摇头。

傅灯转过头来看向他,她拢着披风,说道:“你和赵公子……是朋友。”

“是的。”

“你觉得他……如何?”

“单纯,真诚,正直,有些虚荣。”

“……我觉得……他是不会因为……失却英雄的头衔……还有我,而走火入魔的。”顿了顿,傅灯坚定地说:“他没有那么脆弱。”

戚风早沉默着,他也一样远远地看着灵堂内,那黑漆漆的棺木,仿佛透过这棺木看见那位年轻的友人。

“你觉得,他为什么?”傅灯的问话很简短,而戚风早听懂了。

“我不知道。”

“你们是……朋友。”

“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

傅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一笑,不再言语。她低头的时候,发间的白色绢花就显得格外扎眼。

“第一次见你戴绢花。”戚风早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发间的白花,却又半途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傅灯点点头,平静地说:“我为他,服丧三年。”

戚风早有些惊讶,甚至于微微蹙眉:“你与他非亲非故,你不欠他的,没必要为他服丧。”

“我知道。”顿了顿,傅灯说道:“只是我想做。”

她要做什么事,似乎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但凡是下了决心便不可能回头。

傅灯笑了一下,她这样素净的一个人,笑起来都很浅,淡淡地说道:“扬州,我要失约了。”

戚风早低下了眼眸,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傅灯便转过头来看着他,她一双冷冽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淡笑着说道:“说实话,你真的有想过,和我一起……回扬州么?”

戚风早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得到戚风早的回答,傅灯浅浅地一笑,她突然垫脚亲了戚风早,笨拙而执拗地咬破了他的嘴唇。戚风早有些发怔地看着傅灯,傅灯舔舔嘴角沾的他的血,说道:“再见,小戚公子。”

待傅灯离去之后,戚风早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明世阁的小弟子领他去用晚饭,他在那孩子背后走着走着,突然问道:“如果人能掌握自己所有的命运,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还会如此心动么?”

小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向戚风早,问道:“戚公子在说什么?”

戚风早看了那小弟子一会儿,摇摇头道:“没什么。”

因为思薇休养身体的缘故,最近雎安即熙一行暂居在白帝城储光殿中。魔主似乎干脆地抛弃了商白虞,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这一城百姓的心魔雎安不能渡尽,只有渡了十岁以下孩童的心魔,剩下的百姓心魔借商白虞引导,恐怕要数十年甚至于一代人的时间才能消散。

或许这就是魔主悠哉地放任不管的原因,心魔一旦培育成便是他的力量,而且难以根除。

最近思薇经常做噩梦,她不太能记得做噩梦的内容,只是突然间从噩梦中醒来便出了一身冷汗,心悸发抖,难过得想要流泪。

这天她在噩梦中却模模糊糊听见了歌声,忽远忽近,轻轻地响在她耳边。她稍微放松下来,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思薇悠悠转醒,便看见贺忆城坐在地上趴在她的床边,下巴搁在床褥上,拍着她轻轻地哼着歌。

“月亮爬上了树梢梢,海棠花也睡着,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梦里落雪了。”

他含糊地唱着这些美丽的词,看到她醒过来便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

“大小姐,别怕啊。”

他的衣服穿得很规整,看起来像是不曾睡过的,月光落在他红色的发带上,风吹着纱帐和他的长发飘舞,鲜活明亮。

果然是红衣贺郎,他非常好看。这样想着,思薇却说:“我还以为你只会唱——花中消遣,酒内忘忧那种放浪之词呢。”

“那词儿怕你听了气醒过来。这首是小时候我娘给我唱的安眠曲,以前我害怕或者难过的时候,她也会唱给我听。”贺忆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思薇。

思薇就笑起来,她现在气色还是不好,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发亮。她有点羡慕地说:“真好啊,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些。”

她刚一出生,她的母亲就去世,她的母亲没有为她唱过歌。

她转身面向贺忆城,她握着他的手看了他很久,然后轻缓地问道:“黎将是谁啊?”

贺忆城怔了怔,他有些犹豫地说:“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太阴星君手很巧,爱做些小玩意儿。她有一把沉香木的镂空雕花扇子,是她最心爱的宝贝,从不离身。扇柄上刻了‘黎将’二字,她说那是她下山游历时用的化名。”

思薇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我猜她说谎了罢,黎将是不是……即熙父亲的名字?”

贺忆城沉默了一下,叹息着点点头。

“黎将确实是……老楼主的名字”

“果然,即熙的父亲才是她这一生里最爱的男人。师父和她是青梅竹马,若她真的很喜欢师父该早就定婚才是。”思薇对这个事实的反应称得上平静。

她仍然习惯于称呼她的母亲太阴星君,称呼她的父亲师父,目前她唯一熟悉的亲昵称呼只有姐姐。

“我一直在想,师父那样一板一眼,克己复礼的人,怎么会失格而死呢?他的心魔会是什么呢?想来想去,想起他死时紧紧攥着太阴星君的遗物,也就是那把扇子,大约也只有太阴星君能成为他的心魔罢。或许他是知道了黎将是谁,知道太阴星君一直深爱着别人,无法接受于是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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