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猫儿胡同最是热闹。
从花满楼到欢喜楼朋客满座，无一空场，吆喝声，调笑声，烛光璨璨，笙歌鼎沸。
钟璃穿着一身小厮的装扮跟着陆无歇从马车上下来，老鸨一眼便认出，可碍于身份，也只能笑着故作不知。
“世子爷，您都好久未曾来了呢！”老鸨扬着手帕，丝绢却不敢落在男子的身上。
陆无歇睇了她一眼，道：“怎么，不欢迎？”
他说着，随手从腰间掏出个银锭子扔进老鸨的怀中。
老鸨连忙接住，面露奉承地说道：“世子来了，岂能不欢迎，今个点哪个姑娘？”
她说着，看了眼钟璃，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陆无歇抬眼看着三楼一间紧闭的门扉，调笑说：“去年寄存的酒水嬷嬷还留着吧？”
“有，都在呢。”
“好，老地方。”话落，他也不管身后老鸨是个什么反应，领着钟璃就往三层上走。
“哎...世子！”老鸨焦急地跟在二人身上，每次想上前和陆无歇招呼都被钟璃挡了回去。
“世子，田姑娘今个不见客！”老鸨见没有说话的份儿，无奈只能站在原地呼喊出声。
陆无歇听到这句话，身子停驻，扭头玩味地看着老鸨。
老鸨眨巴着眼睛，慢慢垂眸。
陆无歇返回老鸨的身边道：“嬷嬷，算算我有快一年未来了吧？”
“有...”老鸨回答得有些含糊。
陆无歇道：“虽然日子久了点，可是贤王府每日给田姑娘和你送来的银子没少过吧？”
“是...”
“那么...”陆无歇面色一沉道：“自打田怜雪到这花满楼的时候，我便是她的主顾，这么多年过去，银子没少花，咱们也说得好，我随来随迎，如今嬷嬷这话是在说给本世子听吗？”
嬷嬷瞧瞧睨了一眼陆无歇，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身子一哆嗦道：“世子，您说这话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是您不是这么久不来吗？怜雪也不能一直等着你，加之...您现在有了...”
她说着，看了眼钟璃，见钟璃表情也冷了下来，后面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陆无歇道：“我不管有谁，也是贤王府的时候，嬷嬷这般，信不信本世子能让你把所有吃进的全部吐出来！”
“啊！”老鸨听罢，差点吓得跪在地上。
她看着已经朝田怜雪房间走去的男子，生生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二人到了雅阁门口，钟璃按照规矩还是敲了几下门。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声慵懒的回答：“稍等。”
随着门慢慢打开，一袭穿着素纱雪缎的艳丽女子就这般出现在二人面前。
田怜雪似是没料到敲她门的人是谁，先是一怔，待缓过神才面露笑意的娇嗔道：“世子，真的是世子，您都好久没来找怜雪了，怜雪以为您都不来了！”
她说着，人就往屋内走，指尖还若有若无地想勾陆无歇的腰衿。
钟璃站在陆无歇身后，把田怜雪的反应瞧在眼底，虽然她表现得都很正常，可是她依旧在细微处发现了不对劲。
比如...田怜雪在初看到陆无歇的时候手下意识地拉了拉挂在肩膀上的半裸衣衫，又比如她怔愣的时候，脚尖本能地朝房间的方向转了一下。
田怜雪，她接触的不多，可是她的性子她多少也是知道的，如陆无歇所说，她对他并没有好感，而现在屋内的田怜雪，举手投足都在暴露出她对陆无歇的好感。
一方面她不希望陆无歇看到这般水性杨花的她，另一方面，瞧她热切给他斟茶的样子，似乎又希望看到他。
果然...这个田怜雪很有可能是沈楹。
“世子！”钟璃走到陆无歇的身边，接过他褪下的外氅，挂在门口的木施上。
田怜雪所有的心思都在陆无歇身上，压根没瞧见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是钟璃。
“世子，今个找怜雪有什么事儿吗？”田怜雪见陆无歇只喝茶不说话，犹豫间，凑上前问道。
陆无歇巧妙地躲开她的热烈，道：“无事不能来找？”
田怜雪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无歇也不藏着掖着，笑着问：“方才我寻来找你，被老鸨拦下来了，怜雪，本世子可不记得，找你还有人敢拦着的。
话说，你是不是听说本世子入了刑部大牢，已经找好了下家？”
“怜雪哪敢！”田怜雪回答得干脆，“怜雪日里盼夜里盼只等世子找怜雪，如今终于是见到了，怜雪心中早已激动溢于言表。”
她说着，又想去勾陆无歇的手臂。
陆无歇装样喝茶，躲过她这个小动作。
待他放下手中杯盏，他笑着道：“那不知怜雪之前送本世子的东西，还可作数？”
“送...东西？”田怜雪愣住。
陆无歇道：“怎么不作数了？”
田怜雪慌忙回答道：“作当然作，怜雪其实那种随意反悔之人。”
“真的？”陆无歇扬眉。
“嗯！”田怜雪连连点头。
“好，那开始吧。”
“开始？”田怜雪嘴里念叨着，眼底的茫然就连站在雕栏处的钟璃都看在眼底。
“嗯？”陆无歇语调上扬，带着审问。
田怜雪吞咽下几口唾液，握着杯盏的手都在颤抖。
就在她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外面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田怜雪像是被拯救一样，站起身子就往门口走。
站在门外的是个小丫头，手中端着两碗燕窝：“姑娘，嬷嬷让我送吃的上来。”
小丫头说着，给田怜雪使了个眼色。
田怜雪颔首笑道：“哦，好，你端进来吧。”
小丫头颔首，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燕窝往桌前走。
她先是把一碗放在了陆无歇的面前，正准备把手中的另外一碗放在田怜雪那边的时候，手中突然滑了一下，燕窝全数都扣在了她身上。
“哎呀！”田怜雪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她挂在身上的雪缎都被燕窝所覆盖，稀稀拉拉的好些银耳从身上滚落。
“奴婢，奴婢手笨，还请姑娘恕罪！”小姑娘见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禁不住颤抖。
田怜雪连忙把小姑娘搀扶起来道：“无碍，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小姑娘身子战栗，似是在抽噎。
田怜雪对着陆无歇抱歉一笑道：“世子，您在这里稍等会，妾进去换件衣衫的。”
话落，她拉着小姑娘走进里面小套间。
待房间内仅剩下钟璃和陆无歇二人的时候。
钟璃走到陆无歇身边道：“那小姑娘是你的人吧？”
陆无歇把燕窝吹凉，刚准备给钟璃喂下，听到她这么问，笑着道：“璃儿怎么看出来的？”
“看似那小姑娘在给假的田怜雪打掩护，但是她举手投足都在听你的指令，你放茶杯她敲门，你拿调羹她倒燕窝，你这么做，是想看看田怜雪的身子？”
“身子？”钟璃的话前脚落，后脚陆无歇就笑出声道：“璃儿，我现在只馋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