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济抹了把嘴上淌下的酒渍,叹口气道:“是我,是我没用,银子让那伙混蛋吞了,却没把兄长的残骸带回来!”
他说完,越想越是生气,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
钟璃出声宽慰他几句后,问道:“既是如此,你可见到过凶徒?”
单济想了一下,道:“这个要怎么回答?”
很难吗?
钟璃露出不解。
单济憨笑两声道:“钟大人有所不知,我要说见过,这人影都没见到,若说是没见过,但是又觉得不妥。”
“如何说?”钟璃追问。
“是这样的,我在送第二批银子的时候,车里拉了足有四千两银子,当时太重马儿走的都有些慢,约定的时间是未时三刻,我出发的并不算晚,可到了地方已经是申时一刻。
开始我觉得我抵达晚了,兄长的那伙人或许早都走了,又想碰碰运气,便在车里中等待,那几日因为兄长的事情太累,人不知不觉睡着,醒来的时候发现车里的银子不见了,惊恐之余连忙跳下车子。
便看到从我面前跑过一辆车子,那车子里有个男子在说话,声音浑浊,沙哑。
我觉得那车子里的人应该是凶徒,想起我兄长的尸首,想追上去,许是因为刚睡醒,人还有些昏沉,没追几步摔倒了,再回神车子已然走远。”
“他说什么,你听到了?”钟璃问。
单济颔首道:“隐隐听到了,他说‘银子没问题’,口音我觉得挺奇怪。”
“哦?”钟璃挑眉问:“你现在能学出来吗?”
单济摇摇头道:“那可学不出来,像是南岳国的口音,但又不是,不似我这般撇脚。”
钟璃听到这,眉梢一高一低,一脸不明所以。
她思忖片刻,转而问道:“那你为何肯定车子里的人就是凶徒?”
“马车痕迹啊!”单济回答:“我当时不是摔了一跤吗?看了眼地上车轱辘压在地上的痕迹,和我车子的深度是一样的,肯定是他们是把东西从我车子上拉走了,再加上那个男子的话,才断定那人是凶徒的。”
钟璃点头,单济的话不打磕巴,理由也充分,看来那段记忆给他的震撼不小,要知道就算单济这般七尺高的男儿,碰到这档子事情,也难免心生怵感。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单兄。”她斟酌片刻,问道。
“钟大人破案如神的威名,鄙人略有耳闻,能给您提供线索,是我的荣幸,您尽管问。”单济吃了口桌上的肉,回道。
不愧是做生意的,拍马屁都这么丝滑。
钟璃柳眉微挑,笑了笑,看了眼站在对面的田有。
田有颔首连忙命一名差役从事务房取来一张临州地舆图。
钟璃一边把舆图展开边问,“我记得田大人说单家族长遇害的时候和现在差不多时令?”
“是。”单济回答。
钟璃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又问:“单兄您当时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刻?”
“唔...”单济挠了挠脑袋道:“未时不到。”
“从哪里走?”
“备好银子,在洛华街上的吴家银号!”
钟璃闻言,在舆图上找到相应的店铺,又问:“马车是几匹马?”
“一匹!”
“交银子的地点可记得在哪里?”钟璃问。
单济想了想道:“那地方还挺绕口什么红草街和琴关北街的交汇处,有个小巷子...”
田有闻言,上前几步给钟璃把位置指了出来。
钟璃颔首在相应的地方画了一个点,之后根据吴家银号的位置,以及马车上拉着银两的重量换算,车程差不多能在未时三刻抵达,可如果路上遇堵塞,按照单济说的,也会晚上几盏茶的时间。
“之后你在车里睡着了对吗?”她看着单济。
单济点头,这次没等她开口道:“我那时可不知道时间,大人别问我。”
钟璃笑了笑,发觉这单济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道:“我没打算问你时间,只是想问那时天色如何?”
“这...”单济犯了难。
钟璃又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当时停下马车的地方可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你有注意吗?”
“巷子口有个槐树...”
“倒影呢?”钟璃追问。
单济看着周围人注视他的目光,一脸的痛苦,他确实想不起来,猛地他眼神瞥到院子内的一棵枫树惊呼道:“和那个影子差不多!快要没影子的感觉!”
钟璃顺着他的指引朝外面看去。
田有反应上来道:“现在是申时三刻。”
钟璃闻言,心中快速盘算着,道:“如果当时单济是未时三刻睡着的,凶徒是申时三刻赶在马车边,还把银子也一并运了下来,肯定不止一个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她拿过桌上的木箸从中掰断,以槐树巷子为中心画了一个圆道:“单匹马车,车内乘坐两人或者两个以上的人,还能在一个时辰内抵达单济车子边上的,凶徒只有可能埋伏在这周围。
而且当时马车离开,并且在以最快速度消失在埋伏于附近的衙役眼中,至少能确定一年前凶徒的老窝就在附近。”
钟璃的话刚落下,周围鸦雀无声。
陆无歇看了桌上的舆图一眼,笑而不语。
单济又是一拍桌子道:“我的天啊,不愧是南岳国破案女才,当时...当时倘若您在,或许这案子就破了,我兄长的剩余尸骸也不会...呜呜...”
男人酒喝多了,就是容易情绪激动。
单济没说几句话,眼泪就顺着面颊淌下来。
这么个憨憨,又多愁善感,说真的还挺能调节气氛的。
田有走到钟璃身边,看了眼舆图,说道:“不愧是钟少卿,您圈的这些地方分别是黑弄堂,博乐赌坊,醉红楼和八里香酒楼,临州客栈,周围零零散散的还有几户人家。”
钟璃点点头,目光跟着田有的介绍挪动道:“画了范围,可是这么多地方也不好找,加之是一年前的事情,也不知这些凶徒是不是又换了地方。”
“钟大人,借一步说话。”田有听到她的疑虑,想了一下,附耳悄声开口。
钟璃抬眼间单济竟然有越哭越凶的架势,她给陆无歇一个难为你帮忙安抚的眼神,跟着田有走出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