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棠住在安定县北,二人一路上花了约莫两个时辰便抵达。
钟璃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用黄土垒高的围墙和仅仅几个高树枝做的栅栏门,伸手摇动挂在门上的铜铃。
过了好一会儿,钟璃都不知道摇了多少次铃铛,里面终于响起一阵女子的吆喝声:“来了,稍等。”
钟璃退后,站在陆无歇身边。
随着门被打开,一名身穿补衫的妇人赫然出现在门内。
“二位是...”妇人看着门外的钟璃和陆无歇,见二人锦缎衣衫,金边绣鞋,有些尴尬的把手在裙摆上磨蹭。
钟璃看着妇人的动作,注意到她的手是湿的,手背上明显长得好些冻疮,眉头微微拧起道:“请问这里是长孙家吗?”
女子本能地点点头,反问道:“你们找我家官人?他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若是讨债的,我这实在是没钱,能不能宽限...”
“这位夫人!”钟璃听着女子的话,心中多少猜到点什么,连忙说道:“我们是找长孙棠的。”
妇人听到长孙棠,面色明显一僵,随手就准备关门道:“你们找的人,我家没有...”
“审刑院彻查办案,夫人还是实话实说!”陆无歇见此,上前几步一脚卡住门扉随手从腰间扯下令牌,道。
妇人看了看令牌,把还想狡辩的话咽进嘴里,慢慢侧身把门口让开。
钟璃看了眼陆无歇,走进门内。
“二位是官爷啊,要问什么,您直说好了。”妇人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后,搓着手站在角落。
钟璃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随意打量屋内。
黄土做的房子布满疮痍,仅有的几个破旧家具磨得连棱角都没了,地上放着几个破盆,她猜想应该是用来接雨水的。
唯一让人觉得这家里还有点值钱的,就是角落上放着的红色架几案,只是上面空荡荡的,哪里有一点竹简呆过的痕迹。
“您是长孙棠的...”
“妾是她阿娘!官爷叫我钱氏就好。”钱氏说着,谦卑地低头。
钟璃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压抑,破了这么多案子,她着实没想到长孙棠家中是这般贫瘠。
“钱氏你莫要觉得紧张,我们找你也只是想了解下您女儿长孙棠的事情罢了。”她轻声宽慰着。
“好...”钱氏唯唯诺诺地点头。
“您女儿为何会嫁入侯府,你可知道?”
“什么,你们问的是这个?”钟璃的话刚说完,钱氏就跟被雷劈中一样,身子一抖,惊呼出声。
“怎么,有问题吗?”
“哼!”钱氏冷哼一声,道:“你们可是安平侯派来的人,妾的女儿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是不打算放过妾是不是?”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平侯是工部,我和世子是大理寺和审刑院,不是一个地方的,您莫要误会。”钟璃连连解释。
“误会?你们是不是一个机构不重要,可总该认识吧?那可以官官相护啊,别以为我长孙家好欺负!”钱氏一改方才的软弱,看着钟璃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陆无歇本不打算参和这场问话,但见钱氏这般激动,眉头皱起,刚准备说什么,被钟璃挡了去。
钟璃定定看着钱氏,道:“钱氏,就算我们官官相护又如何?你不是照样为了某人的贪欲,卖女儿,当竹简吗?”
“你说什么?”钱氏被这么一说,盯着钟璃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钟璃冷笑一声,道:“钱氏,你相公长孙氏可是个赌徒?”
钱氏一怔道:“你怎么...”
“我刚敲门的时候你迟迟不开这是其一,其二,你开门的时候说,若是讨债的,能不能宽限几日,其三...”钟璃说着指着角落中的书架道:“上面的书呢?都被你卖了吧?”
钱氏眉头隆起,身体本能侧了侧想挡住架几案。
钟璃冷笑,紧接着目光挪到卧房之处道:“还有房间里的摆设是韩信,那是偏财神,一般只有赌徒家里才供奉吧?”
钱氏被钟璃这几句话说的,本就激动的情绪越发激昂起来,吼道:“你以为我愿意,我愿意事情成这样?若不是阿达变了,我长孙家再如何也是书香门第,怎会变成如此黄土烂泥?”
钟璃看着钱氏,尽管现在她满面爬满皱纹,可从她的眉目中依稀能瞧见年轻时,她应该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钱氏,我和世子并非是侯府的人,只是最近侯府出了命案,想查查当年的事情。”
“命案?”钱氏一脸茫然。
钟璃看了眼陆无歇,在他的同意下,她说出安平侯府最近发生的事情。
“哈哈!”钱氏听到畅快笑出声道:“原来他安平侯也有今天?”
钟璃抿唇不语,等着钱氏后面的话。
“不错,棠儿是我女儿,可是她嫁入侯府是被逼的!”钱氏说到这,想起往昔,双手掩面抽噎起来:“是我们没用,我和她阿爹没权没势,又贪生怕死,不过是昌吉的几句威胁,我们便妥协地把女儿送了出去。”
钟璃叹口气,从怀中拿出个帕子走到钱氏身边递给她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夫人莫要悲伤了。”
钱氏抽噎着点点头,接过钟璃的帕子擦拭过眼角后,道:“棠儿和安平侯认识,是十年前棠儿患了一场大病。
那时候妾的家中还不似这般家徒四壁,她的病很是奇怪,总是发热,盗汗,咳嗽,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咳血,我和她阿爹寻了各地名医都无济于事,当时他阿爹就为她差点把家传之宝都卖了。
有次妾带着棠儿在金城求医,棠儿许是知道自己要死,在妾帮她问诊的时候溜走,这一走就是个把月。
我们找遍了金城都没她的消息,等再得到棠儿的消息就是她要嫁入侯府的婚讯。”
盗汗,咳嗽,咯血?
钟璃听到这个症状,心中升起两个字:痨病?
怪不得长孙棠要离开偷溜离家,在古代遇上这种病生还的可能极低,当时长孙棠应该是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只是世事难料,天无绝人,她碰上了安平侯。
那个对她一见倾心的男人不遗余力地救下她,代价就是她得成为他的妾。
“既是如此长孙棠也算是活了,只要她能平安健康于夫人应该是个好事儿吧?”钟璃问。
钱氏摇摇头,一脸的无奈道:“如果棠儿就这般也算是好,可是当时棠儿是有婚事在身的,她喜欢的也是旁人,甚至曾经立誓海誓山盟非此人不嫁,我们作为父母的又岂能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