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余姝发现元清其实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干脆的就让他回城墙底下等着元霄了。
而当元霄得到了将他们调去南门帮忙的调令和阵符,重新回到西城门的时候,发现自家师弟看他的眼神略微的有些微妙。
元霄只感觉牙扯着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他觉得以余姝那有事没事就喜欢给别人添点堵以娱乐自己的性格,肯定什么都跟元清说了。
倒也不是觉得那件事多羞耻什么的,毕竟当年这件事情也算是人尽皆知,该丢的脸早就丢光了。元霄只是觉得,这事让自家小师弟知道了,还真是有点尴尬。
“走吧,去南门。”元霄向靠着城墙的元清伸出手。
元清眨眨眼,抬手握住了师兄伸过来的手,借力站直了,松开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师兄,余前辈……”
“听过就是了。”元霄打断了元清的话。
“恩。”元清乖乖点点头,元霄一掐诀,两人便自西城门下消失,出现在南门旁边。
元清不时瞄他师兄两眼,还是没忍住,“师兄,你先前说的狂蜂浪蝶,是不是说合欢宗的那些人啊?”
元霄准备上城门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元清,瞧见元清那满脸好奇的模样,眉头一挑,心里有点不太高兴。
知道他那些糗事就那么开心?
师兄感觉被伤害了。
“比起这些事情,不如随我来学学如何布阵。”被师弟伤害到了的元霄转过身,踏上了上城墙的阶梯,淡淡道。
可不觉得元清刚刚跟着余姝,人家会好心教他怎么布阵。
就算余姝跟玄明关系挺好也不可能。
“可是。”元清跟着元霄踏上阶梯,筑在城墙内部的楼道很黑很陡,一个转层上就一盏油灯燃着,当做是照明之用,楼道有些窄小逼仄,仅容一人通过才稍有余地,头上的穹顶也十分的低,大约是稍微跃起便会撞到头的高度。
元清亦步亦趋的跟在元霄身后,幽暗的光线并不能给修士带来什么太大的困扰,元清低头看着阶梯,每一步都踩在方才元霄落脚的地方。
“可是,我想多了解一些师兄的事情。”元清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楚的钻进了元霄耳中。
整个楼道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和老旧的木梯发出的吱嘎声,元霄脚步骤然停下了,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元清。
元清也抬起头来看他。
元霄整个人逆着光,元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元霄身后昏暗的油灯跳跃着,让元霄映在石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跃动变形,昏黄的光线给道袍上的一层薄纱镀上了一层金色。
元清看着元霄,感觉元霄就像是一个危险诡谲的黑洞,黑暗,无光,接近他的东西,连光线都被吞噬,昏黄的烛光在如同深渊一般的人影轮廓上流淌,明明很暗,却在此刻显得有些刺眼。
“师兄?”元清看着这样的元霄,感觉有些不安。
元霄一顿,将不自觉的发散出去的气势骤然收敛了,重新转过身去踩着阶梯继续往上走,脚步比之方才略微轻了一些。
刚才噬人的冰冷仿佛是元清的错觉。
元清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等会儿是不是应该去找安峰主帮忙看看。
“你想知道什么?”元霄走在前面,突然问道。
元清回过神,紧跟上去,不自觉的伸手拉着元霄宽大的袍袖,“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元霄伸出没有被元清拉住袖子的右手,手中灵气凝成一个复杂的法纹,轻飘飘的没入眼前的石门之中。
眼前光明骤现。
元清眯着眼,跟着元霄踏上城墙顶上,“都好。”
元霄闻言回过身来看他,半晌,轻轻敲了一下元清的头,“敷衍。”
“要我一下说也说不出来啊。”元清揉揉脑袋咕哝着。
元霄对此不做评价,他拿了块玉简给了元清,“好好看看这个,然后师兄教你布阵。”
说罢,便自己离开了望台屋子里,前去城墙上探索阵法缺憾与漏洞。
临近阴年的年关,不止道修们紧张起来,连普通人家也闭门谢客,除了少数几条街道以外,其他地方都门庭寥落。
临凤城昨夜之后便已经开始限制人流进出,大城门紧紧的关着,一旁的小侧门由身着兵服的人守着,检验通行文牒,并且只出不进。
临凤城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十年一次的城门封闭,早在年前,他们便已经开始屯粮,为阴年做着准备。
因着城镇特殊,总是有着修士守护的关系,通常来说,他们只需要坚持住大半年的时间,鬼怪大潮便会渐渐褪去,城门也会打开。
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匆,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的前行,整座城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与昨夜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
“我还以为能继续买到金糖饼。”元清站在城墙上看着被风吹过显得有些萧索的街道,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叹气。
元霄正以神识四处探索着南门附近的大阵,顺便等着青霞门一同负责南门阵法的人过来,闻言,转头看了元清一眼,“好好看着。”
元清应了一声,将神识沉了进去。
看了倚靠着箭垛沉神看着玉简的元清一阵,元霄收回视线,伸手摸了摸眼前土石堆筑的箭垛,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多年没有被鬼怪侵入城中的关系,临凤城早年被修士修筑的城墙因为年久失修轰然倒塌,重新搭建起来的这个土石城墙,仅足够面对普通人之间的战争,若是要防御鬼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要不是依附于人心之中的鬼怪,穿墙那都是最基本的能力。
城墙必须要重新搭建,不重新搭建,也必须要多加上一层防止鬼怪轻易穿透的防御能力。
这个倒是能够靠阵法来弥补,然而这护城大阵……
也因为年久失修而破烂不堪了。
元霄皱着眉,三天时间显然是不足以用来修补那些大面积的缺失的,只能优先将一些较为急迫的地方修补好。
就比如,哪些地方合适架上修真界版的重炮。
防御工事总是非常重要,而在没有充足的时间搭建防御工事的时候,就只能用进攻来弥补了。
尤其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让元霄对此更加谨慎。
已经有修为强大的鬼修将力量渗透进入临凤城了,而且已经同元清有了接触。
虽然那个鬼修并不是本尊亲至,但就他能在元霄眼皮子底下跟元清接触,还没被元霄发现的手段来看,那个鬼修的修为只怕甩出了元霄好一截。
元霄不相信已经跟元清有了接触的那个鬼修,会没在元清身上做什么标记。
这让元霄非常不安,但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宗门长辈才对,然而每次想要提起的时候,潜意识里却总是有股灵感阻止了他。
他甚至是能够察觉到鬼修并没有伤害元清的意思,相反的,那些鬼修对于他似乎是恨不得直接弄死。
元霄对于这样的直觉是百思不得其解。
“师兄。”元清的声音打断了元霄的沉思。
元霄看向他,“看完了?”
“看完了。”元清点点头,扭头看着城墙之下的临凤城,“我感觉……三天时间,修不好的吧。”
“即便师尊来了也修不好。”元霄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说法,“所以只能先挑些要紧的地方修补,还有进攻的手段……”
元清觉得师兄说的以进攻来代替防御挺有道理的,多余的他听不懂,但紧急修补过之后,临凤城不会跟纸一样轻易被戳破这个事实他倒是听懂了。
阴年鬼怪大潮,据典籍记载,就是鬼怪所存的阴间同第八荒大大地之间,每十年便会贴近一次,两个世界之间碰撞,便产生了裂缝。
鬼怪便通过那些裂缝来到第八荒大地。
典籍将那些裂缝称作鬼门。
会产生裂缝的地方通常空间是比较脆弱的,所以第一次之后便会有第二次,岁岁年年这么下来,道门的宗派早便将那些大型的鬼门位置探得一清二楚。
按照以往来说,只需要守在鬼门附近,将自鬼门涌出的鬼怪大潮拦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别让他们冲入第八荒肆意破坏便足够了。
坐镇后方的人便负责捡漏侥幸逃脱了前方围剿的鬼怪,以及击杀尚未成型自人心之中孕育而出的心魔。
至于那些从细小的裂缝中钻出来的漏网之鱼,多半是没办法一开始就发现的。
临凤城距离几个大型的鬼门都不算太远,当年见云洗府位置定在这里,大约也是因为这个位置挺不错的关系。
他们只需要守住这个临凤城这个关隘,将鬼怪大潮的主力堵在外头就行了。
“师兄,我们之前遇到的,比之鬼怪大潮呢?”元清想到那遮天蔽日的青黑色云彩和粘腻无比的血气,有些不适。
“不过九牛一毛。”元霄略一思索,“但往年,这些鬼怪踏入第八荒,从未有过章法。”
往年里鬼门一开,鬼怪们就一窝蜂的冲出来,打头阵的那一大波直接就被早有准备的道门宗派坑杀在了门口。
之后才是真正脸对脸的厮杀,不,与其说是厮杀,更应该说,融合期以上的,杀那些鬼怪就如同屠狗一般,丝毫不废力气。
稍微要废些功夫的,反而是那些自人心之中诞生而出的心魔,人若是被心魔掌控,其所能展现出的破坏力可比一个鬼怪要可怕得多。
曾经就有一个皇帝生了心魔,他们道门宗派在前边顶着鬼怪,一回头后院就起了火,那个皇帝险些把第八荒整个都拖入战争之中。
所以往年里,他们最为重视的,其实还是心魔。
真正有宗派实权和实力强大的长老坐镇的,也是道门在各个繁华城镇之中的势力,普通人若是觉得身边人或者是自己有什么不妥了,便可以直接前往求助。
这也是为什么各大宗派始终对道门大会提不起什么太大兴趣和关注的原因。
但往年可没有鬼修,也没有那般有序的领头和组织。
元霄觉得这一次要安然度过阴年,前面那些打头阵的,只怕是够呛。
“那师兄,我们是要去前边的吧?”元清半趴在箭垛口看着城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开口问道。
元霄一开始其实是准备让元清在后方呆着,自己带着他去捡漏,但显然,如今他们师兄弟两个同时被鬼修盯上,留在后方肯定是会给后方造成麻烦。
他沉默了一阵,最终点点头,“对。”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元清站直了身子,偏头看向元霄,表情严肃。
“你无需在意。”元霄对上元清的视线,“被鬼修突袭中伤,是他们自己修为不济,何况,这一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纯阳宫一脉身为剑修,主锋锐之势,原本就该是在厮杀中体悟进境,对灵气的依赖较低一些,所以才会甘愿呆在灵脉之外的高山之中。
第八荒总是这般平和,对于纯阳弟子们的修炼反而是有限制的。
当年老祖宗在时的第八荒,可不就是鬼怪横行,厮杀不断的么?
元霄是真心觉得这一次对于不少主杀伐之道的宗门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就是因为我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鬼修要找我……”元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但是若不是因为我,这一次阴年应该同往年一样才是。”
毕竟他可是经历了无数次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且还有穿越这么一回的经历。
最重要的是,还一穿越就遇到了一个不受他命格影响的人。
元清觉得光凭这样的经历,他自己的人物设定绝对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应该说,是我们。”元霄见元清已经将锅牢牢的背在背上不愿意放下来了,干脆就分了一半到自己背上。
他也没说假话,因为鬼修要找的人里的确还包括了他。
只是元霄同样不能理解,他以前也参加过道门大会,怎么就没见鬼修蹦出来?
这一次突然出现的鬼修摆出一副嫌弃得简直想要直接弄死他的态度,说要带走他,说真的,元霄感觉挺微妙。
元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抿着唇,“师兄以前也参加过道门大会吧,为什么这一次就突然被鬼修关注到了,还不是因为我的……”
话说到一半,元清一哽,在元霄面上扫了一圈,忙不迭的收回视线,脸上骤然浮出些许尴尬。
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面对余姝的时候产生的幻听。
双修……
“还有我在,你不必自责。”元霄看着元清,神情淡淡,双目微垂,透着些微的关心,“放宽心便是。”
满脑子奇怪想法的元清感觉到来自师兄关切的视线,脸“噌”的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