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继元清内心做呐喊状之后,那书生便在他们面前化作了灰烬,寒风一吹,消失得一干二净。
留在外面看着鬼怪接连坠落,触碰到地面时毫无挣扎之力便化作蓬蓬灰烬的安阳,眼睁睁的便看着那些鬼怪像是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样,在落地的瞬间有了防御的意识。
安阳若有所思,将手中灵剑握紧了,正阳之力大盛,驱散了笼罩这一方天地的阴寒之气,让他们得以重新窥见天光。
被吞日月笼罩着的鬼怪们无法驱使鬼气飞离这片陨落了无数同族的地方,他们只能靠双脚逃离。
然而他们跑得再快,也没有安阳的正阳之气快,不过瞬息,他们便被碾压而后消亡。
元清站在车厢里,看着元霄将插.在那一抔灰烬之中的灵剑抽出来,就着安阳放出的光芒细细的擦干净了,待到外面的渐渐的没了动静,才将手中的灵剑收回丹田,抬头对上元清的视线。
“谁让你用阵盘?”元霄扫一眼被远远的关在深处的纯阳弟子们,眼中透出满意,而后再看向元清时,却皱起了眉,冷冷的问道:“谁让你离开车厢的。”
元霄有些不高兴,他头一次对元清以这样的语气说话,神识顺着目光扫过元清拿着阵盘的双手时,泛着寒冰的脸上骤然显出愤怒来:“你这是做了什么!?你是想废了自己这双手吗?”
“我……”元清张了张嘴,最后却讷讷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看着元霄真正生气的样子,缩了缩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被他以这样的目光与表情看着的元霄丝毫不为所动,他定定的看了元清好一阵,“我说过,你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
冷到掉出冰渣来的语气让元清打了个哆嗦,但说出来的话却使得他大大松了口气。
“我想帮师兄,我……”元清话说到一半,硬是被元霄锋锐的眼神和骇人的气势生生压了回去。
他在元霄因为驱使灵剑而愈发尖锐的气势下沉默了好一阵,深吸口气,抬头丝毫不避元霄的视线,开口道:“我不想看到师兄有丝毫的损伤,如果能够帮上师兄,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想对师兄好,迫切的想要成长起来,想要拥有能够跟元霄平齐的实力,能够与他并肩而战,而不是只能站在后方被保护着,一不小心还会拖后腿。
元清对元霄有着极大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元霄对他的命格毫无反应,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灵魂深处的一种心情。
眼前之人,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一个,是唯一一个能让元清放宽了心,大大方方将以前藏着掖着细细收敛了的性子彻底放开的人。
元清不想放过元霄,也不想看到他收到一丁点的伤害。
元霄闻言一怔,而后却显得更加生气了,斜飞入鬓的眉高高的挑起,整个人都如同一柄锋锐的宝剑,冰冷寒凉,“若是我都敌不过,你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过分,话音刚落,元霄和元清齐齐沉默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安阳从外走进来时,因为这冰凉尴尬的气氛而感到十分惊讶。
虽然并没有怎么相处过,但无疑,纯阳宫中的八卦大家都是知道的,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元清和元霄之间关系好得不像话,那些小道消息又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先前出发的时候,这俩师兄弟之间的氛围可是一点都没有对不起努力传播小道消息的弟子们,至少安阳就能很明显的察觉出他俩之间所特有的、别人无法插足进去的相处方式和气场。
安阳对于这些小道消息从来都是抱着听听就行的心态的,关于元霄喜欢元清这种传言,早就被他自动翻译成了元霄和元清的关系特别特别好。
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会这样尴尬,安阳是非常惊讶的。
“怎么了这是?”安阳出声打破了沉默。
元清抬眼看看他,向他颔首致意。
而元霄却只是冷冷淡淡的扫他一眼,目光中还带着未散的怒气。
这一眼,让安阳霎时就明白了气氛尴尬的原因。
“元清师弟这一次做得很好啊。”安阳的想法却是同元霄背道而驰的,他看向元霄,“他给我们的帮助真的很大。”
“就算他不出手,我们也能拖到援手到达。”元霄道,目光没有再落回元清身上。
“可你也不能否认元清这一次的功劳和努力。”安阳还想多说些什么,却被元清扯了扯袍袖,向他摇了摇头。
元霄冷哼一声,安阳跟他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多说无益,元霄干脆一拂袖,出了车厢门,坐在车板上去给宗门传信报平安,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距离纯阳宫还不算太远,宗门肯定是能够察觉到的,恐怕派遣来的援手已经在路上了。
安阳看着元霄的背影,耸了耸肩,既然正主都已经摆出了一副不愿意好好交流的态度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他想着,又往元清怀里塞了几颗糖,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转身向车厢内走去。
可不能因为这俩师兄弟的关系而忘了自己的正职,安阳在门前脚步一顿,小心的迈过门槛,又小心的确定自己的高度和位置不会撞到头之类的,这才放心的往里走去。
元清看着他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抿了抿唇,又看向元霄的背影,最终垂下了眼,一言不发的给自己塞了颗糖。
马车又是极轻微的一震,只听外边笃笃笃的马蹄声和马匹的咴鸣,一如他们刚出发时的样子,只是车厢里只有元清一个人坐在矮几边上含着糖,正襟危坐,沉默不言。
元霄师叔和元清师叔吵架了,而且还陷入了冷战。
从宝车上重新回到座雕上的纯阳弟子们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们离开宝车的时候,发现元清师叔的眼角泛红,抿着唇皱着眉,沉默着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样子实在是十分可怜。
他们倒是没听见先前那书生对元霄说的那些话,但从最后宝车车厢内的情况来看,那为首的书生模样的鬼怪,说不定是跟元清师叔有什么渊源的呢。
不然怎么会一副“即便是化作灰烬都想要再触碰你一次”的样子!
而且先前他们仿佛还看到这两位师叔之间起了争执。
元霄师叔肯定是吃醋了,弟子们纷纷这样想到,先前被元清一个眼神瞪的对他好感倍失的内门领袖弟子,远远地看着宝车内垂首危坐的单薄人影,叹了口气。
其实算算年龄,元清师叔也才堪堪十八,还是个小少年呢,修为还仅仅只是炼气,他们这边但凡是个内门弟子修为都要高多了。
但元清却能凭着炼气的实力生生将那么多的鬼怪打回去,哪怕是凭借了一部分外力,那也是非常厉害的了。
亲传弟子之所以能够成为亲传弟子,果然都是拥有着别人所无法企及的天赋的。
这个内门弟子沉默了许久,眼睁睁的看着宝车与座雕距离渐渐远了,才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一旁兴致勃勃的询问他“近距离看元清师叔是不是更好看了”和“元清师叔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友人。
他思考了一阵,才答道:“是个好人,长得很好看,但性格有些缺陷。”
被发了好人卡并且长得很好看却性格有些缺陷的元清坐在车厢里,一颗接一颗的把安阳给的糖吃完了,又给自己倒了杯灵茶。
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宝车内却依旧亮如白昼,金色的马匹拉着背后的马车在天际驰骋,如同一朵流星,经久不息。
茶水的雾气氤氲着袅袅升起,隔着一道车厢的门,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元清浅啜着灵茶,偏头看了紧闭的车厢门一眼,拉着软软的坐垫挪动了一下屁股,坐到了先前元霄坐的位置。
正对着车厢门,还能透过窗上的影子看到师兄的动静。
身体中的酸痛被灵茶的灵气细细的抚慰了,元清盯着车厢门发呆,体内的灵气却自动自发的开始顺着经脉运转起来,直到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元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茶碗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喝完的茶水,干脆一盘膝,开始打坐。
他这一次觉得自己真没有错,也一点都不想对师兄服软。
只是把想要保护师兄跟师兄并肩作战的想法付诸实践了,他有什么错?
元清气哼哼的想着,这一次绝对不向元霄低头。
而元霄坐在车厢外的车板上,瞅着拉车的九匹马,凛冽的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始终吹不散他郁结的眉头。
连神识都不好意思再放回去的看看元清的元霄感觉有些烦闷。
这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元霄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太重了。
不对应该说,他觉得他应该先将元清双臂上的经脉好好蕴养一番之后再负气的甩袖而出。
因为元清手臂的经脉因为骤然而至的灵气冲刷而薄脆无比,一个不小心就要崩断了,到时候要治虽然不难,但到底是会有所影响的。
但是现在回去,又显得他很没有面子,将他身为师兄的威严置于何地!
元霄觉得自己这一次不能妥协,元清这一次是运气好,得了要领没有被灵气反噬弄死真的是福大命大,若是这一次他妥协了,之后元清还不得上天啊?
然而师兄在车厢外纠结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冷着一张脸转身推开了车厢的门。
门内正对着他的少年面前放着一碗喝尽了的茶碗,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身上灵气飘荡,白底黑边的道袍无风自动。
元清阖着眼,桃花眼的弧度在闭上了双眼的时候失去了往常轻佻风流的韵味,灵气笼罩着他的灵台与丹田,让他如同坠入凡间的仙人,像是被上好的白玉细细雕琢出来的一般,不食烟火。
见到这一幕,元霄几乎是要气笑了。
他在外面纠结这么久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不来关心一下就算了,这边居然还丝毫没有心理压力的修炼起来了?
小没良心的!
元霄内心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