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僵在原地的时候,是叶景舟突然到来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主动搀扶住双喜,不停的在她耳边呼唤:
“双喜,双喜,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告诉我。”
叶景舟根本来不及掩藏自己的行踪,看着双喜站在原地表情痛苦的模样,内心中充满了担忧。
他本来只是打算来双喜酒楼看一看双喜,然后就赶快找到大理寺的同僚,把自己所得的情况通通上报给陛下。
谁知道却突然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双喜虚弱的摇摇头,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抓住叶景舟搀扶自己的臂膀,示意对方扶着自己坐下。
缓了半刻,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双喜泪眼婆娑的看着叶景舟,嘴巴一撇,只觉得之前同人争论的委屈,在这一刻浓郁到了顶点:
“你怎么回来了?北境的事情解决了?芍药,就是你之前在寺庙里碰见的那位姑娘,她死了,但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想替她寻一个公道。
她的出身,她的职业,成为了凶手的遮羞布,这么多天了,就连她的家人也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帮芍药收尸的,都是和她同样的妓子,那些受她恩惠的家人,这一刻就好像隐身了一般。
就连那一个她觉得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钱老爷,在这个事件中也仿佛隐身了一样,没有人,没有人替她说话。
大家只不过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茶余饭后的消遣,让桌面上的菜食更加可口的调料,没有人在意故事里的人是怎么想的,她的死亡又有怎样的冤屈?
叶景舟虽然目前还没有了解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在这一刻,他选择站到双喜的身边,给予她支持和温暖:
“没关系,没有人替她开口,那我们替她开口,你要是真觉得她死的冤屈,而凶手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话,我陪你去报官,若是官员不愿意受理,那我就陪你到陛下面前告御状。”
总之如果双喜真的觉得这件事情是不公平的,死者的死亡充满了冤屈,那他愿意陪在双喜身边,为那个还没有出现的公道付出努力。
他想成为双喜未来人生路上的同行者,不论是婚姻还是理想。
双喜点点头,这一刻她也终于从叶景舟风尘仆仆的模样中看出来,对方只怕也刚刚抵达京城,便勉强的对着叶景舟笑了笑:
“不着急,你先去做你要办的事情吧,这件事情暂且还需要从长计议。”
如同对方理解自己那样,双喜也能够明白能够让叶景舟如此伪装的跑到京城的事情,想必不会是件小事。
不是说芍药的事情不重要,而是这件事情还有很多需要自己细细查询的真相,既然这样让对方去做对方手上的要紧事,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对于双喜而言,叶景舟如今的身份如果能够帮助到自己自然是很好的,但是正如她所经历的那样,不论自己身边的人是何等身份何等背景,是男是女,同自己又是怎样的关系。
人生的路终究是要靠自己,自己的选择也只有自己来承受结果,依附他人固然可以享受短暂的轻松,但是对于漫长的人生而言,只知道依附他人的人就如同浮萍一般,只能随波逐流。
双喜不想成为浮萍,也没有什么豪情壮志想要成为让人依靠的大树,她只想当一棵自由生长的小树,不管是什么品种,不管身处的环境是怎样,只要能够自由自在的生长这就足够了。
叶景舟离开后,常相宜陪在了双喜身边,她也知道了芍药的死,心里充满了惋惜,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并且还害怕好友贸然出头会引火烧身。
“知道你听了那事以后心里有火,但是就算你如今被陛下赐封了乡主的称号,和刑部尚书比起来没有什么实权,朝里的官员不会给你面子的。”
常相宜不知道自己应该劝好友放弃,还是和以往一样坚定的站在对方身边支持她。
双喜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惆怅:“相宜,你知道吗?那一次见面芍药和我说,她就要逃离困扰她多年的泥潭了,老天爷给她的幸福触手可及。
她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虽然是妾,但是总比委身于不同的人,在青楼里给人卖笑好。
对于她而言,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怎么就在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被人推向了地狱了呢?”
双喜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如果真的有神灵,那为什么不能给受尽苦难的人一个好的结局?
反而是要让对方到死都活在地狱里呢?
“我不知道该评价芍药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同她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的关系。
但是不可否认那是一个积极有责任心的人,她自己被她的赌鬼父亲拖累,却没有因此而嫉妒在家中正常生活的妹妹,甚至愿意为了两个妹妹继续替她父亲还债。”
双喜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听上去颇让人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但是,亲情友情爱情都不是讲道理的东西,对呀,亲情无法选择,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
她的命运好像早就被写好了,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人的生命不应该分高低贵贱,这世上的人不能因为她是妓女,就剥夺她说不的权利。”
她明明拒绝了,她说了她不愿意,可是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卑微,所以她的拒绝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接受。
双喜抬手轻轻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难道就因为她是妓女,所以她就必须对每一个男人热情以待?不能拒绝对方的要求,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好,这世道今日可以因为她是妓女,而觉得她因嫖客而死很正常,那么是不是就说明来日,一个出身低微的农户,就可以被高高在上的人随意抢夺田产?
反正又不是不给钱,甚至对方可以拿出比市面上的价格还要多的钱,至于那个农户,能不能再重新买到可以让自己生活的田地,又有谁在意呢?
再然后,一个有钱但是并不是很聪明的公子就能够花钱从辛苦出身的学子那里购买他辛辛苦苦考来的秀才功名,举人功名?
反正又不是不给钱,对方那么穷,理所当然的应该收钱办事,拿什么和那位公子比呢?”
双喜脸上的表情变得特别的执拗,常相宜上前担忧地握住她的手:
“双喜,你别这样,别太极端了,我知道芍药很可怜,但是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你自己!”
双喜摇摇头,彻底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的靠在床头。
而宫里,陛下拿着叶景舟千里送来的证据,脸上的怒火怎么样也掩盖不下去,甚至怒极反笑道:
“好,好啊!隋家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都能够联合夷柔人来要挟朕,说不定明日就可以联合朝臣逼朕让位!哈哈哈哈,真是好啊!”
叶景舟低着头,并没有在这个时候选择说些好话安慰陛下,也没有选择吹捧陛下之前的功绩,让对方放宽心。
而是认真道:“陛下,夷柔人如今又有了粮草补充,是不可能轻易的就和咱们停战的,当务之急,应该立马派值得信任的将军前往北境接替隋然的军务。
不然在京城咱们一动隋家,北境可就危险了!”
陛下闭着眼睛头疼的按了按眉中心,他也知道叶景舟说的是对的,但是朝里值得自己信赖的武将,大多都有要务在身轻易不能调动。
也罢,陛下站起来,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自己当年可是靠着一路打到京城的:
“宣旨,朕要御驾亲征,势必要夷柔人彻底臣服于大夏,至于隋家,就让隋大人陪着朕一块儿去吧,也好让他们父子在北京相见。”
自己御驾亲征,那就必须要保证京城的安全,不然到时候夷柔人被打走了,京城却又换了皇帝。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这段时间就让皇后在贵妃面前委屈几次,并且透些消息出去,王贵人身份低微,朕有意让贵妃抚养她的子嗣。”
一旁跟了陛下很多年的太监,一听立马就躬身离开下去办了,看来这后宫和前朝都要有大动作了。
朝中风云涌动的半个月,双喜也没有安分下来,双喜酒楼迟迟没有开门营业,一群忠实的老顾客等了许久,却等来双喜状告刑部尚书嫡孙的大事。
并且双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早就死了许久的芍药,为了一个妓子,居然要去得罪刑部尚书?
不少人都觉得这田双喜估计是疯了吧?不过是个小小的乡主,和普通老百姓比起来自然高高在上,但是和刑部尚书比起来,这不是蜉蝣撼树吗?
双喜不理会别人或是同情或是不解的眼神,也不在意在别人看来自己是疯了还是傻了。
她就是要寻一个公道。
有人好心的劝她:“不要鸡蛋碰石头了,那人可是刑部尚书,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孙子替一个妓女偿命呢?你要求一个公道是不可能的。”
双喜听了以后只是冷淡的挑了挑眉头:“就算是不可能的,我也偏要强求,我只是不想将来老了之后,回忆起来心里只有遗憾和惋惜这两种情绪。”
不求从中得到什么,但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