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其它地方是春寒还是冬冷,千秋峰上永远暖意融融。
此刻正值午后,陆归雪独自呆在寝室中,在意识中叫出了系统,对它说:“别摸鱼了,出来帮我找个东西。”
“我没摸鱼,我在认真维持世界运行,上次出了问题还没修好呢,跑来给你当搜索引擎才叫真的摸鱼。”系统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找什么东西?”
陆归雪:“一本古籍,名字叫《心决》。”
造化天书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略带无奈地说:“你不会是想要……”
“嗯,找到了麻烦复刻一本给我谢谢。”陆归雪的语气很轻松。
就好像他要的只是一本满大街都能买到的闲书,而不是仙道三大门派菩提寺的无上经卷。
所谓心决,修的是心境,也是神识。
百年来,菩提寺内修成心决的也只有一位珈蓝尊者。
现在这本《心决》古籍,正是在这位渡劫期圆满的尊者手中。
陆归雪之前仔细想过,他这辈子的身体修仙是不可能修仙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只有经历了两世的神识。
最近太闲了他实在有点无聊,不如发挥下长处,《心决》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也幸亏他有系统可以利用一下,要不然想从珈蓝尊者手中搞到从不外传的《心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搞好了,你自己抄一份儿吧。”系统将文字投映到陆归雪的意识中。
陆归雪拿出纸笔,用现代简体字抄写起来。
这样就算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了,也认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
《心决》一书颇为艰涩,陆归雪写起来也做不到顺畅,于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的时候,他才总算誊抄完了《心决》的全本。
陆归雪放下笔,将誊抄好的纸张装订成册,收进了芥子中。
将一切都做好后,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走出寝室朝外面望了一眼。
天已经黑了,千秋峰上用阵法驱动的柔和灯火已经逐一亮起,院中却空空荡荡,没有人回来过。
“奇怪……”陆归雪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
闻道堂的午课只有一个时辰,按理说早就应该结束了,怎么已经这么晚了,沈楼寒却还没回来呢?
最近正值倒春寒,夜里外面冷得不行。
陆归雪回房披了件狐皮轻裘,白绒绒地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才踩进千秋峰的传送阵,朝闻道堂的方向去了。
夜深露重,陆归雪走在闻道堂前的青石板路上,总感觉脚下要打滑。
他本来就走得慢,这下就更慢了。
等陆归雪走进闻道堂的时候,四下空无一人,只有沈楼寒伏身在桌案上,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睡着了。
陆归雪悄悄靠过去,他脚步平常就很轻,此刻也不会惊醒沈楼寒。
看了一眼桌案边抄到一半的《清净经》,陆归雪就知道沈楼寒是被罚了。
闻道堂的先生们总是很严厉,通常一罚就是一百遍,差不多要熬个通宵才能写完。
沈楼寒的手被夜风冻得很凉,陆归雪暗自比划了一下,深刻认识到自己这副病恹恹的身体,不太可能把沈楼寒弄回千秋峰。
况且沈楼寒这经书要是抄不完,搞不好明天还得挨先生骂。
闻道堂的先生们不仅严厉,性情还大多古板。陆归雪如果去求情的话,只会起到反效果,毕竟先生从前也没少罚过从前还年少的仙君们,从来没在怕的。
于是陆归雪在沈楼寒身边坐下来,解开身上的白狐裘,轻手轻脚地搭在了沈楼寒身上。然后又拿起放在一边的纸笔,开始帮沈楼寒抄写经书。
四下万籁俱静,只有几声虫鸣。
陆归雪今日一直在抄书,笔下写着写着也渐渐涌上倦意,眼睛也有点睁不太开。
待到天边渐渐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陆归雪估摸着数量差不多够了,然后提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就直接没了意识。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这具病弱身体。
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最后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来,落在沈楼寒身上的时候,他的触觉渐渐苏醒,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柔软的温暖。
身上的白狐裘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他下意识伸手拽住,然后瞬间清醒过来。
沈楼寒看到陆归雪靠在他旁边,昨晚没有抄写完的《清静经》已经被补足了数量。
陆归雪身体单薄,白狐裘却在沈楼寒身上。
沈楼寒一时愣住了,陆归雪怎么会……
他忍不住低头仔细去看。
却发现此刻的陆归雪双眼紧闭,眉梢微微蹙起,面颊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薄红,看上去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沈楼寒看到这种清醒心中一惊,连忙将手中的白狐裘裹在陆归雪身上,并且心急地叫了一声:“师尊?”
陆归雪没醒来,也没回答。
沈楼寒凑近了去看,才发现陆归雪的呼吸很重。
再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探,摸到了一手湿热。
烧起来了,真是要命。
沈楼寒这两天听得多了,也知道陆归雪的身体有多不好,顿时慌了神。于是立刻就着白狐裘将陆归雪抱了起来,想着得先回千秋峰才行。
抱起陆归雪的时候,沈楼寒有一瞬间的恍神。
陆归雪太轻了,即使还是少年身量的沈楼寒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抱起,就好似怀中抱着一片鸿羽。
此刻离闻道堂早课的时间尚早,只有零星几个格外用功的弟子,才撞见了沈楼寒抱着陆归雪一路飞奔的场面。
后来引发了什么流言蜚语暂且不谈,反正当场是把几个弟子吓得书都掉了。
另一边,沈楼寒站在传送阵前,感觉双手有点发抖。
快一点,快一点……
他心中无意识地催促着。
传送阵上光芒浮现,眨眼间就回到了千秋峰。
沈楼寒刚一抬头,就发现院子里有个身着青白色云裳,明眸皓齿的美貌女子。她手臂上挽着一条青纱,如烟似雾般缭绕在身侧,仙气飘然,尤其令人过目难忘。
还没等沈楼寒认出这人是谁,就见那女子怒气腾腾地往这边杀过来了。
“明明今天是复诊日子,怎么一大早就跑得不见人……”
陆归雪回到温暖的环境中,又被千秋峰中的阵法滋养,神情似乎是稍微清醒了一些。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勉强睁开了眼睛。
声音有点哑地叫了一声:“大师姐。”
岚雾峰主苏挽烟,自小对用毒一道感兴趣,但天赋上却是个医道天才。
在闻道堂上课时潜心钻研毒典多年,效果却远不如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医道。后来偶然挑战了一下艰涩的医道古卷,结果就此成了修真界知名医修,被众人传颂。
苏挽烟等走近了再看陆归雪,也是吓了一跳,顿时又气又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师父他老人家前脚刚走,你就这么糟践自己身体?”
“对不起,大师姐,是我错了。”陆归雪在苏挽烟面前向来认错态度一流,绝不顶嘴,突出的就是一个怂……不,是对医修的尊敬爱戴。
毕竟俗话说,有奶便是娘,医修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你啊!这样下去迟早得气死我。”苏挽烟见陆归雪认了错,发着烧的样子看着也心疼,于是也没再继续训他。
她转头对沈楼寒说:“你是沈师侄对吧?帮我把你师尊抱回房间去。”
陆归雪烧得有点迷糊,听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竟是被沈楼寒一路抱着回来,于是试着挣了两下想要下地。他说:“没事,我只是受了点风寒,还没到不能走的地步。”
沈楼寒不仅没放,反而还收紧了手臂。
他的唇与陆归雪离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就在耳边回荡,他轻声道:“师尊,让我来吧,否则弟子实在心有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你又没做错什么事。”陆归雪哑着嗓子安慰着。
他苍白的唇色看着让人心中像被针刺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师尊。”沈楼寒又叫了一声,没说别的话,只是固执地看着陆归雪的眼睛。
陆归雪终于还是妥协了,他也实在是被体温烧得头晕,干脆就随沈楼寒去了。
沈楼寒按照苏挽烟的意思,将陆归雪抱回寝室,稳妥安放在床榻上。然后又帮着苏挽烟准备要用的东西,前前后后跑了很久。
期间苏挽烟又忍不住训了陆归雪两句:“被罚抄书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小时候哪个没被闻道堂的先生罚过,你怎么还亲自帮徒弟受罚呢?你以后要是再这么折腾,我可就不管你了。”
陆归雪只能笑着说抱歉,下次绝不再犯。
等陆归雪的情况平稳下来,苏挽烟留下了重新调整过的药方,才放心离开千秋峰。
沈楼寒站在床边,看陆归雪睡着后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像个蓬松柔软的白团子。
陆归雪似乎是被梦境所扰,唇间低低传出几声呓语:“对不起……我一定会,一定会……”
不知道师尊在梦中时,是在向谁道歉,又在向谁许诺呢?
反正不会是我。
沈楼寒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刚才那一幕幕,自然又温情,仿佛他和陆归雪真是一对儿令人艳羡的亲密师徒。
沈楼寒尽量不让自己去深思,心底却有个声音挣扎着在问:陆归雪,如果是做戏的话,你何必如此认真?认真得……让我都忍不住想要信了。
可是我不敢。
师尊,我真的不敢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