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听到陆归雪问:“阿寒,你会抓兔子吗?”
抓兔子?
沈楼寒疑惑地点点头,完全想不出陆归雪要干什么。
“后山放养了几窝灰兔子,你待会儿安顿好了之后,抽空去抓一只。”陆归雪低头看向池中的胖锦鲤,继续道,“稍微加工一下,弄熟了再给它喂,别给它生肉。”
一条鱼为什么要吃兔子?
而且为什么还要吃熟的?
沈楼寒看看池子里的锦鲤,从逐渐放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已经放弃了思考。只是下意识的点头,说:“好。”
接下来,沈楼寒就真的跑去后山抓兔子了。
他心里也很好奇,那条要吃兔子的锦鲤究竟是个什么奇怪品种?
兔子们被陆归雪放养得久了,也就跟野兔没什么区别。不仅不亲人,跑起来还快得不行,经常一眨眼就窜得没影儿。
沈楼寒现在这副小身板爬上追下了大半天,跑遍了半个千秋峰,才终于抓住了一只。
等他终于拎着兔子耳朵把它洗干净下锅的时候,甚至开始怀疑这是陆归雪故意想出来折磨他的新方式。
沈楼寒从前独立惯了,来琼山之前也没少吃过苦,做饭对他来说还算是擅长。
于是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了一只油脂丰满、香气四溢的烤兔子。
陆归雪当然知道,沈楼寒的厨艺当然不止是擅长,是非常擅长。别的先不提,反正把池子里那条胖鱼喂得服服帖帖是足够了。
“好香。”陆归雪坐在莲池边,看着沈楼寒端着刚做好的烤兔子走过来,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沈楼寒听到这话,手比脑子动得快的毛病又犯了。
还没等细想,他就用竹签子插起盘子里一块切好的烤兔肉,递到了陆归雪面前。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陆归雪也没有说要吃但。
但看着陆归雪眼中流露出的小小赞赏,沈楼寒就想要把手中的东西都给他。
曾经沈楼寒也无比期望师尊的一个眼神,一句称赞,却总是得不到。他以为自己早就放弃这种念头了,身体却还是忍不住背叛了思绪。
“嗯?”陆归雪也是愣了一下。
他本来就是想借机夸一下沈楼寒,毕竟现代教育总结的优秀理念说,孩子要多夸才能身心健康的成长。鉴于沈楼寒上辈子黑化后病得不清,陆归雪觉得多夸夸他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陆归雪身体状况其实相当糟糕,早就被暴躁医修大师姐下过死命令,除了她给的药方和食谱外,别的东西一律不许瞎吃,特别是荤腥之类。
要是陆归雪敢破了戒,估计要被大师姐打爆狗头。
“我不能……”陆归雪话说了一半,又看着沉默不言,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眼睛的沈楼寒,又觉得不忍心。
他发过誓,这辈子要好好对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
“那我尝一点儿,你别告诉我师姐。”陆归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浅淡的唇色轻轻开合,凑到沈楼寒身前。
他的唇舌飞快地在烤兔肉表面碰过,让沈楼寒的手也差点抖了一下。
皮肉的焦香和香料混合得异常完美,好吃到让陆归雪突然觉得,拿这东西去喂那条胖鱼有点浪费。
刚刚陆归雪凑近的时候,一股极淡的冷香掠过沈楼寒鼻尖。明明只有清清淡淡的一丁点儿味道,却好像把浓烈的油脂香气挤得没了存在感。
沈楼寒突然心跳得有些快,以至于陆归雪夸兔肉好吃的话都听得不太清晰。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为了掩饰这莫名的慌乱,沈楼寒两三步走到池边,用竹签穿好烤兔肉,正想着该怎么喂池子里这条胖锦鲤。
总不能直接扔池子里吧。
还没等沈楼寒想好,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轻轻一晃,胖锦鲤从水下一跃而起,足足跳了有半人高,一口将竹签上的烤兔肉吞了下去了。
沈楼寒被溅了一脸鱼味儿的水。
但他来不及去擦,眼前回放的全是胖锦鲤那张过于大的嘴,以及鱼嘴里两排刀尖似的利齿。
……陆归雪到底养了个什么鬼东西?
陆归雪像是习惯了,坐在池边看他喂鱼,淡淡地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一份恬静。
等沈楼寒喂完了鱼,陆归雪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阿寒,坐这儿来。”
沈楼寒不知道陆归雪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他甚至脑中一瞬间闪过奇怪的想法,陆归雪该不是想拿他给那条奇怪的锦鲤加餐吧?
但陆归雪只是垂着看他,目光温柔还带着点儿笑意,轻声问他:“阿寒,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一把趁手的剑?”
沈楼寒点点头,他确实没有。
他一个魔神转世,即使还没觉醒血脉,琼山剑阁里的那些个灵剑仙剑也对他颇为嫌弃,并没有任何一把愿意与他结契。
所以沈楼寒就一直能用琼山最普通的那种剑。
陆归雪也想起了剧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从芥子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剑,陆归雪的本命剑惊鸿。
惊鸿剑是一把少有的仙剑。
如今整个修真界中,仙品法器仅一百余件,仙剑更是只占其中十分之一。然而追逐剑道之人何其多,一把仙剑惹得多少人艳羡渴求,哪怕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
陆归雪双手捧着惊鸿剑,抽出小半截剑身,然后递到沈楼寒掌心下,轻声问:“你试看这把剑可还喜欢吗?”
惊鸿剑的剑身如冰雕雪砌,其间蔓延出丝丝缕缕的寒霜剑气,使得整把剑都随主人的呼吸微微明灭。
陆归雪想,沈楼寒拿着这把剑的话,那些同学们就不敢欺负他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楼寒的手刚被惊鸿剑触碰到,竟是猛地抬起头瞳孔微微放大,不仅没有和陆归雪设想的那样感兴趣,反而像是应激反应一样抬手将惊鸿剑推了出去!
就好像他面前不是一把世间罕有的仙剑,而是一条阴狠致命的毒蛇。
惊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空灵的脆响。
陆归雪愣住了。
沈楼寒死死地盯着惊鸿剑。
如果说他刚刚还为陆归雪少见的温柔动摇了一下,那么在碰到这把剑的时候,曾经支配了他漫长人生的噩梦就又回来了。
当初就是这把惊鸿剑刺透了沈楼寒的肩膀,将他推入魔狱。
沈楼寒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怎么敢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你明明已经知道,陆归雪收你为徒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要你的命。
沈楼寒心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陆归雪,陆归雪,陆归雪。
为什么你都已经落到如此地步,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如今的世人嘲笑你、毁谤你、将你视为笑话,你却还是要为了世上众生将我困在身边,等到有朝一日将我这个流着魔族血脉的威胁镇入魔狱。
沈楼寒感觉有一道火灼烧着胸口,让他的眼神愈发暗沉。
好啊,陆归雪,是你先来算计我的。
这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沈楼寒闭上眼,然后又立刻睁开。
转瞬之间,他所有情绪都尽数被压了下去。
沈楼寒蹲下身,动作虔诚地捡起刚才被他推落的惊鸿剑,双手捧剑,对着陆归雪半跪下来。
他抬起头,眼眸漆黑而湿润,声音也微微发颤,仿佛藏着无限的懊悔。他说:“师尊,徒儿刚才一时太紧张,还请师尊原谅我。徒儿非常,非常的喜欢……这把剑。”
陆归雪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回过神来。
不过只要沈楼寒喜欢就行,反正这剑,自己以后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