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殿群前,众人翘首以盼。
田蓁一脸严肃的下了御辇。
她的表情非常冷峻,连带着周遭虚空内,都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
见状,众人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她那绝美的容颜,纷纷低头,都不敢正眼瞧她。
田蓁环视众人,最终将犀利目光凝聚在伏念身上,如同一柄利剑高悬,令后者垂首皱眉。
“难道,自从恩师去世以后,这稷下学宫,当真是没落了吗?!”
她的语气也愈发冷厉起来。
伏念紧皱眉头,不知如何应答。
刚才的那一幕,的确是太出乎意料了。
“师姐放心,此事,伏念必然亲自调查,将刚才多嘴之人,一律责罚!”
他语出惊人。
不少人都神情诧异起来。
他们想过田蓁的辈分会很高,不然在伏念接到消息之后,就马上抓紧安排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她的辈分居然高的这么离谱。
连伏念都要称呼她一声师姐。
现如今的儒家学子,主要分成两条支脉,其一是荀子一脉,其二是荀子师兄一脉,也就是伏念的师父。
现如今,在明面上,这二老均已逝世。
田蓁是个很特殊的例外,荀子与伏念的师父,都很喜欢她,而且都收她做了弟子,尤其是后者,甚至还让她担任大师姐。
如果不是田蓁已经嫁人或是无意处理稷下学宫的各种事议,那么,她现在就应该是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了。
而且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祭酒,当然,这是在荀子等人力排众议的情况下。
伏念在她面前还要稍稍靠后。
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韩非、李斯二人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了解田蓁在稷下学宫当中很受长辈欢迎。
但至于欢迎到什么程度,只怕除了伏念之外,无人知晓。
而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无意间将田蓁惹生气了。
然后....
伏念被罚三天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要不是田蓁不忍他受苦,偷偷给他做了点吃食,只怕他根本就熬不过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伏念对于田蓁的畏惧,是从心底就有的。
见她发怒,他自然有些胆怯。
其实,刚才有人碎嘴的事情,他在刹那间思考了许多,认为肯定背后是有他人指使,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大胆。
所以他才说,要自己亲自调查,不然只是惩罚这几个碎嘴的学子,根本就费不了多大功夫。
毕竟,他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议论的,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田蓁没有搭理他,转而看向了他身后的众多学子,厉声道:“你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将来可能有封侯拜相的可能;也会有一部分人专研于学问,成为一代大家;但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或许只能做到吃穿不愁的程度。
然而你们穷尽一生去追求的目标,扬名立万,震动天下,战功赫赫,名垂千古等,秦国的冠军侯,在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完成。
你们当中如果有人了解冠军侯就会发现,他从九岁就开始学着上阵杀敌,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敢一人一骑独闯敌阵,杀敌无数,你们,扪心自问,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当然,我想,你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当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你们面前时,究竟是何场景,而冠军侯在年幼之时于赵国做质子时,便已经久经生死。
你们一生或许都没有与人做过生死之争,而冠军侯,已将这样的事情视为家常便饭。他在十岁时,就已经挑起家国大任,敢为国家而死,你们又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时至如今,冠军侯身上总计有百余处伤痕,光是剑伤就有三十余处,如果,历经这么多生死还能活下来,也被你们说成是幸运的话,那么,我不知该是怎么受到上苍眷顾的人,能有这么多的运气。
孤军深入异族时的那种无助以及没有退路,你们体验过吗?对阵李牧时的那种几天几夜都无法入眠,每日都要面临生死抉择的险境,你们有想过是何等感觉吗?
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齐国公主田蓁,配不上秦国冠军侯嬴渊!”
这一刻,田蓁的霸道一览无余,简直与在嬴渊身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的这些长篇大论,让很多人都无地自容。
听到嬴渊的成长经历,他们豁然发现,这十几二十年,统统都是白活了。
而现如今的嬴渊,还正在稷下学宫当中,与荀子交流。
“田蓁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你身边没受委屈吧?”
当荀子说完这句话时,嬴渊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气势的攀登。
他坚信,只要说一句田蓁受委屈的话,对方这个老头儿的拳头,会毫不犹豫的砸在自己身上。
后圣的一拳,裹挟天地伟力,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够硬抗。
哪怕是神秘至极的东皇太一,在荀子面前,估计都要让步。
毕竟,眼前这位看模样并不出奇的老翁,乃是当代圣人,唯一的圣人!
“她乃吾妻,您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正是晚辈所求。”
嬴渊无奈一笑。
看来,她的背景,要是真细究起来,比自己都要大。
“贤惠?”
荀子抚须沉思,随后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确定,是贤惠?”
“有什么问题?”
嬴渊眉头一皱。
荀子咳嗽两声,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连忙摇头,“没什么问题,看到你们二人相敬如宾,老夫这心里,也算是放心了。”
在若干年前,荀子是不留胡子的,不是不想留,还是留不长。
因为但凡胡子长了,都会被田蓁悄悄拔下来。
有好几次荀子都忍不住想要训斥于她。
但是心里总归是不忍心,而且这丫头完全不当回事。
平日里,还经常被她各种戏弄。
比如...
睡觉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待在了蛇窝。
比如...吃饭的时候吃到很多连毛都没拔干净的山珍野味埋在米饭当中。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田蓁狠下心来学习厨艺,发誓一定要给荀子做顿美味佳肴。
而那些所谓的野味,统统都是一些大补之物。
至于那些蛇,最后也都给来荀子补身体所用了。
因为那个时候荀子对她不经意间说了这么一句话,人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走路都没力气,身体也愈发虚弱。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就让这个丫头记在了心里。
有着这般玲珑心的丫头,还是自己的爱徒,他怎么能不捧在手心里疼?
但是...被拔胡子是真痛。
于是乎,当被田蓁折磨的快要不行的时候,他便卸任稷下学宫大祭酒的职位,借着外出游学为名,去暂时躲着她。
这也是为什么,荀子三次担任大祭酒但没过多久又卸任的原因。
至于他的师兄...
早就不堪折磨的去遁世了。
不得不说,田蓁能逼得稷下学宫两位大佬起了遁世的念头,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请先生放心,在下一定会善待蓁儿的。”
嬴渊一脸认真的说道。
荀子突然有了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拍了拍嬴渊的后背,一阵摇头叹息,“这个丫头,缺点挺多的,但是也有优点...比如..比如...比如...当然,缺点优点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丫头待人真诚,总之,你不能让他受委屈。”
后者总感觉前者的语气很怪,但是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紧接着,嬴渊又听到荀子缓缓开口道:“这个丫头,自幼被宠溺惯了,哪怕是来到稷下学宫,也是被我和师兄捧在手心里,可能脾气会有些古怪,甚至是刁钻跋扈,经常大发脾气,你可能也遇到过这种时候。
不过,老夫希望,你能看在她还是爱你的份上,千万不要向她动怒,这丫头爱哭,心里受了委屈,从来不会说出来,脾气即使在古怪,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听着荀子所言,嬴渊在心中逐渐产生一种错觉。
田蓁的亲生父亲是荀子,而不是齐王建。
改天还真得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