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陆三一和老头更吃惊的是mu。
周先生……来自中心城？
周繁敢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不知道中心城目前局势，但他知道最后赢家。
陆三一和“遗失的珠宝”处于同一阵营，目前几人散落贫民窟，明显是集团里权利斗争失败，被放逐到这里来的。
尽管周繁不了解十年前的斗争全貌，可这种事情怎么也会漏一两句风声出来，他听到过同事议论，获胜方的领导团有不少人，其中一人的名字叫——
“里维斯。”他低声道。
彼时里维斯还不是空降公司的领导，只是个凭借资本刚刚入场，站在权力末端追名逐利的新人。
这个暗号让陆三一戒备升到顶点，沉声问：“你是他的人？”
“如果我是他的人……”周繁道：“我相信当地警署会很乐意听到关于你们的线索。”
他分明轻描淡写，话中之意却死死卡在这几人的软肋上。
没错，陆三一等人在贫民窟隐姓埋名，正是怕被警署找到踪迹。
可陆三一不露声色强撑道：“警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周繁嘴唇翕动，用唇语对他说：“珠宝。”
陆三一微微一凛，周繁用的是英文，他完全读懂了这个名字。这下他终于相信周繁的确来自中心城了，若非如此，眼前的人绝无可能知道这些。
他沉默了几秒，叹口气，一直背在背后的手也拿了出来，握着一柄打开保险的枪。
他把弹匣卸掉，以示自己的诚意，随后沿着阶梯坐下，给自己点了根雪茄。烟火明灭间，他眉目难掩愁绪，倦怠道：“你想问什么，说吧。”
mu看看周繁，不明白他说了什么让这个人即刻卸下了攻击性，他注意到周繁脸上稍纵即逝的放松，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周先生对答案也并不确定？
周繁的确有赌的成分，系统多次强调“珠宝”，这个代称对于对方来说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陆三一妥协，老头自觉拄着拐杖下了几级阶梯望风，mu不放心，给了周繁一个眼神就跟在老头背后下去了。
雪茄的烟雾飘散在夜色里，周繁也坐了下来，坐在陆三一旁边，问出第一个问题：“距离最后期限还剩多久？”
陆三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重复道：“最后期限？”
周繁盯着他，没有表露出更多。既然他的个人任务和中心城有关，那么梦境结束时间应该也和这个有关。
陆三一所在的阵营是斗争失败者，被放逐出来，可依然被列为了支线任务，说明这个阵营在不久的未来会做出反击，与里维斯的阵营再度碰撞。
他现在只需要知道期限，便能得到梦境结束的时间范围。
“不清楚。”犹豫了几秒，陆三一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怕位置暴露，我们的人联系并不紧密，我只知道敲定空港代理权的会议定在十一月，更详细的信息只能等那边传消息。”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小半年么？
这个梦境的长度有些超乎想象，不知道梦境跳跃时间的频率是多少，周繁接着问下一个问题：“那么，‘珠宝’本人仍在失联状态？”
陆三一吸了一口雪茄，平静道：“对。”
“你们在东临地下城遭遇了袭击？”周繁继续问。
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陆三一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连这个都追查到了，谨慎地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是袭击？”
按理来说，他们逃离之后，对方阵营的人一定会立刻清理现场。时隔快两个月，已经过了最佳追踪时期，周繁才找过来，说明他的信息渠道来得很慢。
“我有我的办法。”周繁淡淡道：“里维斯的人也混在贫民窟里面，对吗？”
陆三一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不过我们先被你找到了，或许我应该夸你一句洞察力惊人？”
“最后一个问题。”周繁没有接他的话：“‘珠宝’是谁？”
他的话一出口，陆三一眼神完全变了，从平淡变得怀疑，目光在他周身上下逡巡，带着质疑开口：“你问他是谁？你不知道？”
周繁并不心虚，灰蓝色的眸子和他对视，目光冷静。
半晌，陆三一才道：“有意思，你知道他是‘珠宝’，却不知道他是谁。”
不等周繁说话，他就站起身子，把雪茄扔在地上，脚尖碾灭火星，笑了一声，重复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从墓园的半山腰望出去，对面岸上的灯火星星点点，长存不灭，宛如星河。
“我现在真正相信你不是里维斯那家伙的人了。”
陆三一语调稍微放松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周繁：“‘珠宝’的名字就是‘珠宝’——是我们最后的火种。”
说着，他捡起弹匣，背对着周繁挥了挥手：“我走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希望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陆三一大步下山，经过老头和mu身边时，老头一言不发跟他一起下去了。
mu转身朝上看去，周繁一个人坐在夜风里，兴许是在思考什么，静静地不说话。
冷光勾勒出他的侧脸，他的目光看不清楚，仿佛在看mu，又仿佛在看远方的海。
于是mu走上来，挨着他坐下来，怕打断思路一直没开口，直到周繁道：“回去吧。”
“……您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么？”mu问。
他不敢追问更多，心中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干涩。
中心城……周先生竟然来自于中心城，陆三一来自于中心城，他们追查之事也关于中心城。
“中心城”这三个字犹如一条天堑，带着说不出的可憎，忽然将二人隔开了。
可笑他曾猜想周繁是从二区或是三区来的，似乎这样他们的距离就会短一点，再短一点，他努努力，就能够穿过被鲜花簇拥的长路，走到周先生面前。
他总是选择性地忽略周繁身上那些神秘而不合理的地方，以期这场幻想能够将他自己麻醉。
但他们从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果然成功将自己麻醉了，所以忘了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也忘了……周繁似乎从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连唯一收到的花也不是他的，属于另一个人。
他突然有些嫉妒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了，那人能得到周先生的青睐，周先生的礼物，或许还能光明正大站在周先生身边。
这一切都属于那个人。
一想到这点，他心里的刺简直要破土而出，摩挲铭牌的手握紧又松开，心中郁郁，脸色也冷了几分。
为什么这份好运从未降临在他头上呢？
他有些出神，连周繁喊他都没有听到。
“mu。”周繁又唤了一声。
mu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强势。
“怎么了？”周繁问。
mu摇摇头，恢复到平常语气：“没什么，我送您回家？”
“不。”
二人走到墓园门口，陆三一和老头不知道去哪里了，水母也看不见了，稍微显得有些冷清。
周繁低声道：“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
第二天一早。
周繁在新的房间睁开了眼。
他心里早有准备，打开手环，找到署名“梦境”的新邮件。
“当前进度：进行支线任务（进行中）”
“解锁情节点：寻踪。”
“解锁人：造梦者周繁（当前）。”
“混乱的信息海洋里，那位员工抛下船锚，散落在贫民窟‘珠宝’似乎逐渐显露了踪影。”
“现在，顺着市井的声音，前往他的藏身之所，试着一劳永逸地结束这场梦境吧。”
落款时间是10月17日。
梦境跳跃了四个月，将他送到了临近末尾的时间段。
看来他的调查方向是对的，他已经知道“珠宝”到底是谁了。
如果没记错，在现实中，他曾和“珠宝”有过一面之缘。
——在第五场梦境后，贫民窟动乱的那一天。
也无怪乎陆三一诧异他知道“珠宝”这个外号，却不知道“珠宝”本人是谁。因为这个身份并不难猜，名字即是英文的音译。
“珠宝”名为吉欧瑞。
那个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游戏，还承诺会带他一起跑出车库的小孩。他有一头枯黄的头发，混在其他孩子里面并不起眼，是贫民窟街头随处可见的样子。
周繁坐起来，点开和mu的聊天记录。
mu最新的消息是一张照片，发送于一天前。
照片上是夜晚，地点是某条不知名的小巷口，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背对镜头，抱着小孩悠悠地转圈，笑容和蔼。小孩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头发枯黄，小手挥舞着去抓男人的胡子。
任谁来看，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名父亲在逗弄儿子，不会在意更多。
但周繁认出来了，那个小孩就是吉欧瑞。
他的通关任务是找到“珠宝”，顾不得看前面的消息，他立刻向mu发送信息：“图上的孩子在哪？我马上过去。”
这一次，mu却迟迟没有回复。
等周繁把前面的聊天记录翻完了，没得到有用的信息，打算自己搜寻照片上的地点时，mu的消息才弹出来：“别过来。”
过了几分钟，他又回：“黑丨帮的人突然出现在这边，带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恐怕这孩子有关系。”
看着消息，周繁微微凝眉。
莫非里维斯的人要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