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发现时间线开始跳跃。
前一天他和mu住在情侣酒店，第二天却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醒来。
他点开手环，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六月末。
邮箱里有一封新的邮件，没有任何标题，署名是“梦境”。
“当前进度：进行支线任务（进行中）”
“解锁情节点：中心城的回音。”
“解锁人：造梦者周繁（当前）。”
“来自中心城的某位员工令人引起警觉，他的回避和隐瞒不同寻常——他身后的那座城市里，似乎正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遗憾的是，‘遗失的珠宝’不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更多信号仍然隐藏在某个角落，等待谁的发掘。”
周繁从这段话里读出了几个信息，陆三一的确是从中心城而来，隐瞒了某些事，且他并非“珠宝”的直接看护者，仅与“珠宝”存在一定关系。
利马斯长街、东临地下城、图书馆……五个地点里他已经去了三个地点，剩下磷海公墓和白岛军事基地。
对于登岛，他并不抱太大希望，白岛远在联邦公海中心，除了专门的船只外，没有任何方法能登岛。那本就是为军事训练而征用的地方，通行资格审查十分严格。
关掉邮件，他看到和mu的聊天框还在列表中，最后一次聊天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半。
周繁下意识点进去，想看看系统发了什么。
“[mu：能看到海的最好位置是海滨公园，最近涨潮，听说能看见夜光游水母。]”
“[mu：周先生，晚上一起去看看么？]”
系统没有替他回复邀约，他又往前面翻翻，循着更早的聊天记录拼凑出了被跳过的一个月。
卖药人借着黑丨帮的走狗很快察觉出周繁留下的蛛丝马迹，险些直接找到他的临时住所。幸好周繁发现不对，mu也适时通知，才避开与卖药人的正面交锋。
而这时他也意识到，他如果要继续找“珠宝”，就不能像卖药人一样，在贫民窟这个蚁穴比人还多的地方大海捞针。
找不到人，就应该让人来找他。
于是他借mu的渠道放出消息，声称他掌握了一条内幕，和中心城港口有关。
聊天记录里有用的信息到此为止，周繁的视线落在“中心城港口”上，视线定了定。
这应该是系统标注的重点，港口会建在中心城和贫民窟，但系统放出的消息只有中心城。这便是无形的筛选，几大地头蛇集团在中心城斗得不可开交，贫民窟的高层就算想也难以插手进去，通常会更关注己方这边的港口利益。
也正是因为放出了消息，周繁不得不频繁更换住所，以免被卖药人找到。
这是一场黑暗里的追逐游戏，谁先交底，谁就出局。
他打开地图，搜索“海滨公园”，发现目的地与磷海公墓隔湖对望，直线距离仅一公里。
周繁垂眸，在对话框里发送了简单的一个字：“好。”
那边几乎是瞬间回复：“我来接周先生？”
“不用，我看导航。”
那边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慢慢回了一句话：“可我想见您。”
“我们快一周没见了，您现在安全么？我想来找你，但怕为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先生，我担心您。”
投屏那头，mu坐在天台上，不自觉拨弄着铭牌。
少年的轮廓逐渐成长得清晰锋利，眸子里淡淡的，没有表情的时候甚至泛冷，和在周繁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风有些大，不知从哪里吹来一些纸片，在楼栋间飞过，像凋落的花瓣或是细雪。
他瞥了一眼，想起周繁送他的那束花。
羽毛月季是花期很短的植物，朝生暮落。尽管他小心照顾，但带回家时，仍然被碰碎了，片片花瓣零落如一场短暂的梦。
最后他看着光秃秃的枝干发呆，想起周繁那句“我的那位朋友很喜欢花”，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
只是别人喜欢而已。
转念一想，这束花其实很适合他。不太确定的爱意催生出的花，像扎根在虚无的土里，被周先生微凉的手指一碰，就落了。
纸片被风裹挟往下飘落，落入丛林般的高楼里。
mu收回视线，仰头看看天色，站起身打算回去。
这时，投屏跳出一条系统提示。
“[z申请视频通话，是否接通？]”
心猛地跳了一下，他还没想好，手指已经点了同意。
视频接入，周繁的面容出现在投屏里，眉目英俊，脸色极白，宛如在纸上晕开的水墨。
“……周先生。”他哑声道。
“嗯。”注意到背景是天空，周繁问：“你现在在哪儿？”
“天台。”mu跳下平台，往楼梯口走：“今晚我在公园门口等您？”
既然周繁不想让他接，他就克制一点，耐心一点，伪装成周先生喜欢的样子，再慢慢靠近。
“不是想见我么？”周繁声音淡淡：“你现在过来，还赶得上晚餐时间。”
mu步子一顿，不确定地反问：“现在过来？”
“南行支路33号。”给出地址，周繁就结束了视频通话。
投屏自动回到了聊天界面，mu盯着对面灰下去的头像，抿了抿唇，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傍晚六点。
mu抵达时天还没完全黑，夕阳红彤彤的，把高楼外墙和天际都渲染成一片绯色，能听见远方隐约的海浪声。
这里离市区极远，算是城郊，但因为风景很好，许多富人选择在此居住，安全性比市中心更高。
卖药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周繁不仅没有像阴沟里的老鼠到处躲藏，反而利用灯下黑暂住这里，又一次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对于周繁而言，他和mu昨天才见过；但对于mu而言，离他们住情侣酒店早已过去大半个月，且他们快一周没见面了。
他必须要通过其他人来获取更多细节，在系统跳过的时间段。
因此他主动邀请mu共进晚餐，同时了解一些磷海公墓的信息。
晚饭后，二人一同出门，朝着海滨公园的方向散步。
“听说海对岸是一片公墓。”
天空逐渐从橘粉过渡为克莱因蓝，海风吹起周繁的头发，他侧头，见海鸟在暮色里起落。
mu点头，道：“那边是几十年历史的旧墓园，近几年公墓搬迁，预计再过一阵子，就会完全搬迁到贫民窟北边的区域。”
“为何要搬？”周繁问。
“再远一点便是联邦公海。”mu抬手指了指，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指向更远处看不清的地方：“说是公海，但通行权完全在白岛军方手里。每年亡灵节之后，很多垃圾顺着洋流漂到白岛附近，其中不乏一些借机混入的危险物品，后来就协商公墓搬迁了。”
闻言，周繁不动声色地问：“公墓没有管理人员？”
mu摇摇头，踢走一块小石头：“早就没有了，工资太低了，再说这边埋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没油水的。”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周繁轻声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吗。”mu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埋在那里。”
周繁微微侧头，看了少年一眼。
在梦境外，他只听穆弈提起过一次他父亲，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的父亲是个赌鬼，母亲是个维修工，偶尔会走私一些芯片，常常帮合成人解决零件问题。在我十一岁那年，因为输得太多，父亲没能离开那张赌桌，后来我就和母亲一起生活。”
周繁猜他和父亲相处并不愉快，故而没有开口接话，mu却自顾自地继续道：“他爱赌，输了回来就酗酒，喝醉后会坐在楼梯间痛哭，如果有人打扰，他就会开始打人，我和母亲是被他打得最多的人。”
或许是想起来太沉重，他摩挲着铭牌，慢慢吐出一口气，才继续说：“母亲付不起父亲的赌债，只能节俭度日。十岁时，我还矮得和六七岁的孩子一样。我没法去正常上学，白天帮母亲销售啤酒和芯片，晚上战战兢兢等父亲回来……”
他看着远处天际线，唇角勉强勾了一下：“我以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
眼前的少年清瘦高挑，肩膀宽阔，一副锻炼良好的体格，完全看不出曾经又矮又瘦的模样。但他眸子全是迷茫，似乎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周繁一直安静地听他说话，听到这里，抬手摸摸他的头。
他的手心温暖，带着安慰意味，动作里含着少有的温柔。
mu忍不住蹭了蹭，像一条主动亲近主人的小狗，盈润的浅褐色眸子注视周繁。
“后来呢？”
尽管已经知道结果，周繁仍然顺着追问下去。
他看得出来mu想告诉他，但又怕他并不感兴趣，于是心里有些踌躇。
周繁垂眸，眼中神色柔和了些。
他忽然想到，穆弈少年时期可比他现在坦诚多了，仿佛一条流浪狗，谁摸摸他，给他一点温暖，他就跟谁走。
不过……当年是谁捡到了这条小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