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有一眼，周繁依旧认了出来。
穆弈，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穆弈似乎也没发现他，周繁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去。
迎着小孩怀着期待的目光，他走过去，在孩子们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他们选的地方果然更好，似乎有地暖管道从这底下铺过，地面有些暖烘烘的，墙壁和立柱挡住内外气流互通带来的寒风。
“要一起玩吗？”邀请他过来的孩子有一头枯黄的头发，自我介绍道：“我叫吉欧瑞，你呢？”
周繁并没有说出全名：“我姓周，这是什么？”
孩子们在玩的是一种很老套的游戏，在地上画出格子，朝里面扔小石子，落到不同的格子会出发不同的剧情。他们手上几乎没有手环，衣服又脏又破，看起来不太受家里重视，或者加家长迫于生计没法对他们重视起来。
虽然游戏老套，但周繁没玩过，确切来说他是个没有童年的人，对这些小孩的游戏无比生疏，难得犹豫了一下。
吉欧瑞当他默认了，直接将塞了个小石子给他：“喏，这是你的棋子。”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周繁居然真的跟他们玩起了游戏，分明是个第一次接触的新手，却很快把玩法融会贯通，运筹帷幄，杀得其他几人连连败退。
“到你了。”周繁拾起自己的小石子。
吉欧瑞看了看局势，哀嚎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又要赢了！”
他们几人联手都杀不过周繁，还怎么玩下去？
“认输，重开重开！”认真观察后发现确实没有后路，吉欧瑞垂头丧气地投子认输。
负责收拾残局的小孩刚把大家的小石子收起来，重新画格子时，地面颤抖了一下，小孩没坐稳，因为惯性朝柱子撞去。
周繁连忙伸手将人拉住，蹙眉看向封锁的门。
虽说地下停车场空气可以流通，但这么多人被困在此处，几个小时还好，困上几天一定会出乱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等待黑丨帮撤走，长期处在恐惧和焦虑中，总有人受不了，为了宣泄压力会对身边的人出手。
他起身道：“我去那边看看。”
不知道馆长和黑丨帮的交涉到了哪一步，黑丨帮猖狂到连警署都无法辖制么？
走到一半，他的手环再次接入驾驶员的通话申请。
“什么事？”周繁问。
驾驶员声音比之前严肃些许：“1057，分享你的实时位置，接应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周繁微愣，随即道：“接应我？贫民窟不是正在封锁状态么？”
“那边太危险了，上级决定派人先将你接出来。”驾驶员道：“公司以职员的安全优先。”
是这样吗？
周繁敛眸，觉得他这话里有些不对劲，一个普通职员对公司而言有这么重要么？
“黑丨帮正在对峙，外面不安全，还是等警署的人赶到再说吧。”他淡淡道。
“可是……”驾驶员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本不该他管，但上面要求他必须等到周繁完全脱身后才能返航。
周繁正要说话，外面轰地炸响一声，停车场尖锐的“滋滋”声四处作响，尖锐得像要戳进人的脑子一样。
手环上的通话自动结束，屏幕变得空白，闪烁着无信号的警告标志。
本就紧张不安的人们立刻炸开了锅，窃窃私语也提高了声音，仓皇地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封锁的门。
“该死！他们攻击了信号塔！”一个男人忍不住伸手砸在墙上，他曾是一名信号工程师，目前失业了，正在寻找工作，偶然来一次图书馆，就遇到这样不走运的事。
有人咽了口唾沫，高声道：“那名藏在我们中间的黑丨帮成员，如果你真实存在的话，你最好自己站出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工作，没空陪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对！自己站出来！”
“不要让大家再提心吊胆了！”
一时之间，附和他的声音四起，然而人们左看右看，依旧看到和自己相似的茫然不安神色，没有可疑人员。
于是议论的声音又小下去，他们靠着墙或者蹲在地上，一边叹气一边怨声载道，不时跺跺脚，以便在寒冷中保持体温。
周繁尝试ping了很多次，中心城信号枢纽是最强的信号塔，平时只负责中心城住民的信号需求。它有着庞大的体量和备用设备，即使其他区信号塔全部失灵，它也能瞬间接入所有信号塔，维持整个联邦的信号运转。
然而这次失效了，中心城信号枢纽迟迟没有回应他。
莫非附近有宇宙风暴？
手环没有信号，周繁也无从得知更多，他蹙眉关上光屏，打算走回吉欧瑞那边再等等。
但他走到一半，路过停车场的承重立柱时，柱子后面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被捂住嘴拖过去的瞬间，周繁下意识反手按住那人的肩膀，扭身一个肘击。
但他没能成功，那人身形很稳，一步没动，另一只手接住肘击，甚至伸手扶了他一下。
“周先生，好巧。”他的声音又磁又低，似乎隐隐含了笑意。
淡淡的植物气息浮在鼻端，周繁也反应过来，低声道：“是你。”
柱子阴影后，二人看起来像是相拥，又像是对峙。穆弈比怀中青年高半个头，身形又高大，周繁被他从背后抱着，像是整个人都陷在他温暖的灰色呢子大衣里，而他一低头就能抵在青年的发顶。
两人并没有保持这个动作太久，几乎是在周繁猜出穆弈身份的一瞬间，男人便松开了手，双手插在大衣里，看起来比停车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气定神闲。
穆弈微微笑道：“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周先生。”
周繁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道：“你似乎不是这个区的住民？”
“路过，恰好被卷了进来。”穆弈忽然凑近，仔细看了看周繁的脸，缓声道：“周先生没事我就放心了。”
周繁道：“那朵花是你的道具吧？”
穆弈点头：“是。”
他转身在身后擦了擦，周繁这才发现黑暗里还有一条类似于椅子的东西。
“这是防撞带，停车场没有座椅，只好委屈周先生了。”穆弈在旁边坐下，对周繁示意道。
周繁敛眸，正要坐在他旁边，斜里突然有一块小石子朝穆弈飞来。
他诧异抬眼，见穆弈伸手将小石子接住，看向另一边的某个地方。
暗器这么容易被拿下，那人并不服气，又扔了好几颗，依然被穆弈一一接住。
见周繁也看向这边，扔小石子的人僵住了，抬脚就想逃跑，却没能跑掉，被周繁拎着领子带过去了。
站在穆弈，吉欧瑞尴尬又丢脸，不停绞着手，眼睛到处乱瞟。
先前周繁离席后，他出于无聊频频朝那边看去，结果发现周繁在走回来的路上被人拉到了一个柱子后面，再也看不到了。
吉欧瑞立马就想到那些喜欢趁乱抢劫伤人的人，周先生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像能打的样子，要是跟那些人对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立马跟了上去，但他觉得自己也打不过，打算用小石子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周先生快跑。柱子后面本来就黑暗，他蹲得有点远，没看清楚周先生和那人怎么回事，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先丢两个石子试试准头。
然后就被周繁拎到了这里。
听完吉欧瑞的解释，周繁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原来这孩子担心穆弈要对他做什么，才偷偷躲在暗处扔石子。
“这位是我朋友，不必担心。”他解释了一句，坐下来道：“其他人呢？”
他在问吉欧瑞，吉欧瑞指了指方向：“听说待会儿有人会开那边的门，他们提前过去占位子了。”
周繁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不是他要去的那扇门，但在其他门都封锁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从那里出去再绕路了。
“外面已经协商好了？”穆弈轻声道：“看来黑丨帮选择了妥协。”
吉欧瑞道：“不是，我听说是有人要偷偷开门，反正信号已经断了，开门也不会触发信号锁。”
小孩抓了抓枯黄的头发，抬头对周繁道：“待会儿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我对附近很熟，知道躲在哪里不会被黑丨帮注意。”
穆弈含笑追问：“我呢？”
吉欧瑞看他一眼，犹豫道：“你也一起吧。”
周繁看他们一来一往就完成了结论，便也没有再开口，点开手环再次尝试ping中心城信号。
屏幕的警告图标跳跃了一下，随后模板色块出现，文字内容逐渐浮现……信号恢复了？
中心城信号枢纽的标志出现在光屏左上角通知栏，页面内容迅速加载完成，而贫民窟信号塔的标志仍然没有出现——中心城信号枢纽已经注意到这个区域，并迅速接入覆盖，掌控了这边的局势。
信号恢复的第一时间，好几条新消息就冲入了工作软件，最新发送者居然是那名空降的上司，里维斯先生。
里维斯希望他分享实时位置，以便负责接应他的安保人员及时寻找到他，并声称贫民窟太过危险，祝愿他早点平安脱身。
这条消息发送于五分钟前，周繁心里一动，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公司似乎很在乎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