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雾中,一艘游轮在海浪里颠簸。
按理来说它如此庞大的体量应稳定如山,即使出现意外,也有备用方案以保证船上客人的安全。
但此刻它就像被挑断心脉的巨兽,随着海浪一呼一吸在雾里漫无目的地沉浮。
底层。
动力舱已一片狼藉,几种不明能源液体泄露在地上,产生烧灼效果,白烟萦绕在整个室内,混合气体将空气熏成极其难闻的味道。
云里雾里的看不清人,给搏斗增加了难度。尽管郝雷刻意控制住了爆炸风险,这里依然不适合久留。
郝雷自知身手不是刘易斯的对手,看准了时机从中间穿过。短短一段距离,鞋底踩在地面泄露的液体上很快变烫并有融化迹象,可见它们有多危险。
等郝雷出去后,周繁没有恋战,将刘易斯手上的左轮踢得远远的后,没有躲开刘易斯的擒拿,借势一滑,向门口脱身。
在外面接应的郝雷反应非常快,等周繁一出来,便同他一起将舱门紧紧合上,并转动轮丨盘铰链锁住。
这一招不能一劳永逸解决刘易斯,却能将他困上一段时间。
在老船长出来之前,两人的速度已经足够支援控制室。
等进入船舱时,郝雷捂着肩膀“嘶”了一声,暂时解决危机,中弹后又用力过度的地方疼痛剧烈起来,整条手臂都开始脱力,手指不自主地颤抖着。
“还能坚持吗?”
注意到这一点,周繁放慢脚步,凝眉问。
“还行。”郝雷再擦了擦冷汗,道:“反正有疗愈奖励,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我看你伤得也不轻。”
周繁诧异了一下,随即想到在那些泄露的液体里滚了一遭,虽然只是轻伤,但外表怕是异常狼狈。
从表面看,他脸上数道血痕,衣服也破损多处,郝雷左手手臂血流如注,两人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相继通过长长的过道,经过舷窗旁时,周繁往外看了一眼。
雾气已不如前几天浓郁,远处海面上,隐隐约约有一片黑色的影子。
看来游轮已经驶入海岛群了,时间和李霜计算的出入不大。
“船身还在摇晃,那边进展不太顺利。”郝雷一边跑一边说:“如果控制室被我们的人掌握,按照我教的方法,游轮现在应该逐渐趋于平静并开始下沉,我担心那边出了岔子。”
有李霜在,操作不是问题,还在摇晃只可能是另一边没有抢下控制权。
“船员很多。”周繁收回看舷窗的目光,淡淡道:“刘易斯自大,却也足够谨慎,我们这边只有他一人,其他人一定去了控制室。”
海水扑在游轮外壳,碎成浪花,但游轮不是海里伫立的礁石,任凭波浪如何拍打也巍然不动。在一波波海水的侵袭下,动力舱失灵的船身摇晃得愈发剧烈。
郝雷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在墙上,牵扯到伤口,差点觉得这条手臂要废了。
这里已经到了游轮中部,经过满是鱼腥味的杂物间。周繁猜这个位置差不多该出现船员了,便将郝雷拉进杂物间,借着杂物和木箱的遮挡,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疗愈属性影响下,二人伤口缓慢地愈合,郝雷脸色好了些,苦笑道:“幸好是在梦里,要是现实受这种伤,休养时间里我大概就得被解雇。”
周繁不擅长聊天,便没有接他的话,处理好后先往外看了一眼,才道:“走吧。”
越往前面走,船员越多。
起初还可以借着过道和遮挡物避开,到后面人太多,免不了正面遭遇,双方身上都挂了彩。
“先去找他们。”周繁换了个思路,思忖道:“这一段船员很多,应该是有人在这里乱窜。”
不知道乱窜的是哪个队友,可惜这个梦境没有手环,不方便联系沟通。
脸上伤口愈合有点痒,周繁摸了摸,血迹还在,细小的划痕和溅射烧伤的痕迹已基本不见,皮肤恢复平整。
“吱——”
轻微的推门声出现。
在那人推门之前,周繁就听见了动静,但听脚步声只有一个人,不像船员,他心中有些猜想。
——来人是那位到处乱跑的队友。
那人似乎也很疲惫了,进来前先环视一圈,确定没有船员后,又悄悄合上门,躲到一把红丝绒椅子后面喘了口气。
他在心里计算着游轮在海岛群里的航线,一边分出神听门口动静,不经意转头间,和对面两双眼睛对视个正着。
有人。
猝不及防的一眼让李霜瞳孔微缩,在认出两个人后,一直提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一切顺利?”他没有出声,用口型问周繁。
周繁微微点头,看他袖子上染着血迹,又是独身一人,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趁外面没有声响,李霜迅速挪过来,小声跟他们说了这边情况。
郝雷和他交换了己方情况,几人商讨了一下,决定让李霜带郝雷去控制室附近,周繁去引开附近船员。
李霜原本是想拒绝的,在他眼里周繁和郝雷似乎都受了重伤,身上血糊糊的,他好歹伤口快痊愈了,继续接任调虎离山的任务没有问题。
可周繁指出他体力消耗过大,目前疗愈属性仅对伤口有效,他们没有食物,盲目消耗体力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
李霜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周繁作为一个可以独自探索底层的人,体力比他只高不低,这样分配也算合理。
下一波船员从门口经过后,周繁先出了门。
李霜和郝雷在房间内屏息等了一会儿,得到周繁的信号后,很快起行,离开这间屋子,向控制室的方向而去。
……
脚下传来腾空的感觉,身子在不断地下落,下落,下方空空茫茫。
周繁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但自从进入梦境系统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无法控制的失重感出现在周身,背后的声音也飘飘忽忽。
“又出现偏差了。”
“21,37,42……这一株反应很强烈,无法排出。”
“再试试。”
眼前漆黑,黑到不像梦境,而像自己闭上了眼。
周繁努力掀开眼皮,然而那实在太过沉重,他勉强看到一丝透光,朦胧浅淡,从遥远的地方诞生。
身体不再下落了,但是摇摇晃晃,似乎在海上,又像回到了摇篮。
海水的声音绵绵不绝,他想,那一定是海面尽头的月光,穿过云层和舷窗,照在这条黑暗的走廊。
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身处走廊?
周繁也说不清,但他就是认为自己在一艘船上,他被一个穿白色大衣的成年人牵着手,穿过黑暗沉默的走廊。
船……摇晃感更明显,周繁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就快要唤起模糊的意识。
这是一艘游轮。
他是游客,是外来者,也是梦境的参与者。
意识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记忆冲出水面,让青年瞬间睁开眼睛。
他躺在一个软塌上,房间很小,没有窗户,只有木桌一盏昏黄的灯照亮黑暗。
“周先生。”
木桌前的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眉目沉静俊美:“头还晕吗?”
是欧文,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船员制服被脱下来盖在周繁身上,而周繁身上原本破损沾了化学液体的外套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繁起身,头疼欲裂,不由得按着额头,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他只有之前的记忆,和李霜汇合后,他接过了引开船员的任务,在路上忽然踏空,进入了前面那个空蒙的黑暗里。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晕过去了。”欧文站在他面前,白色真丝衬衫隐约透露出皮肤,衬得他肩宽腰窄。
周繁完全找不到昏迷的一丁点迹象,只能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就要站起来:“我没事,其他人呢?”
“他们在控制室。”欧文扶了他一把,含笑道:“现在外面都是船员,据说那位船长先生大发雷霆,在到处搜查把他关在动力舱的年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