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又做梦了。
梦里，他不断地下落，下落，好像下一刻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背后飘飘忽忽，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像极了幽灵絮语。
“21，32，37……”
听不懂含义的数字很快远去，预示这个梦即将结束。
但他没有醒来，而是踩在了实地上。
周繁睁开眼睛，面对的是风雨中一栋别墅。
别墅的样式很古旧，用木头贴的外墙，似乎有两层，带点美式风格。四周树影幢幢，看不见出路，应当是在某个郊野。天色漆黑得恐怖，狂风从耳边卷过，冰凉的雨吹进领子里。
今晚的梦境……似乎过于真实？
雨水贴着脖颈线条滑落的感觉不太好，像黏腻的蛇蜿蜒而下。周繁收紧了卫衣领口，驻足观察周遭环境，确定光线不足以支撑自己穿过周围的树林，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看向中间的别墅。
如果不想在倾盆大雨中变成落汤鸡，似乎只能进去了。
尽管那栋房子每一处都传递着诡异的讯息。
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清理，屋前庭院的铁栅门布满铁锈，缠着爬山虎和其他不知名的藤蔓。透过铁门往荒废的庭院里看，更显阴森可怖。
这是什么地方？还是他的梦么？
可在联邦管控的范围内，这种数百年前的房屋样式早已被取代，甚至很少出现在电子图库，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正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女音在耳边响起。
“普通梦境开启，梦境信息加载中。”
“梦境信息载入完毕。”
“‘伊诺的心事’开启，加入六名造梦者。”
“通关方法：查明露西的死因。”
“当前进度：进入伊诺的家（进行中）。”
“各位造梦者，欢迎入梦。”
不同寻常的声音让周繁抬起头，没有找到明显的发声物件后，将手按在耳侧。
是这里？
简单播报后，女声便消失了，仅话里包含的信息还残留耳畔。
伊诺的心事、六名造梦者、通关方法……从种种信息来看，这像是一个过分逼真的梦境游戏。
眼前的房子大抵就是“伊诺的家”，而那道女声说的进度是“进入伊诺的家”，看来他必须得进去。
周繁一面想着，一面伸手推了推铁栅门。
铁栅门不算坚固，经过风雨和植物的侵蚀，早已脆弱易折。周繁加了点力，掰断了几根铁栅雕花，让铁栅门留出供一人进出的洞来。
最后一次扫视过树林，周繁一猫腰钻进铁栅门洞，进入了庭院。
庭院里杂草丛生，原先的园艺早已看不出模样，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待走到廊檐下时，衣服已被暴雨打湿个彻底，湿漉漉地黏在周繁身上。
他没有贸然推门，而是沿着廊檐绕屋子走了一圈。房子的四面八方全是树林，没有预留出去的路，也没有汽车，似乎屋主根本不打算和外界交流——仿佛一栋鬼宅。
周繁再次回到门口起点时，目光一凝。
门开了。
地上多了几串脚印。
那几串脚印也湿淋淋的，踩了些泥土，有些混乱地重叠在周繁的脚印上，一直延伸进屋里。
雨下得很大，即使是廊檐也不免被溅到。周繁先前绕行的脚印已经在雨水冲刷中渐渐淡去，这几串脚印如此明显，大概是前不久才踩上去的。
进屋的是人还是鬼，周繁不得而知。
房门大开，黑洞洞的入口像某种巨兽狰狞的大口，在邀请他进入。
光线很暗，站在廊檐下，仅勉强能看清过道布局。空间不算宽敞，很常见的美式房屋布局，左右各有一扇门，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贴着墙壁修建，正前方是楼梯口的过道，再往后就没入黑暗，看不清了。
脚印蔓延到楼梯附近，意味着那几个人或者鬼大概已经上了楼，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恶劣的天气仿佛在催促他进屋，大风穿过树林，被层层削弱，吹到湿透的身上仍不免一阵刺骨的冷意。
周繁站在门口思考一下，选择了进屋。
诡异的梦境并不能代表什么，或许，屋里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
在他进门的一瞬间，房门从背后“嘭”地一声关上。
哪怕周繁早有准备，用一根棍子提前卡住房门也无济于事。房门将那根并不坚固的棍子夹成两半，再去拉把手时就打不开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把门扣住。
周繁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大概是这样的套路曾在几十年前的联邦有一个流行的年代，常见到不顺着这个套路走就不正常似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天气原因有几分潮气。
按照关门前的记忆，他找到放在窗台上的火柴，火柴头也有几分湿气，不知道能否擦燃。
周繁擦亮火柴，找了个煤油灯点亮。
万幸的是屋里虽潮湿，照明用具仍能照常使用。
他提着油灯，用地毯擦干鞋底水迹，悄然离开客厅，顺着没有脚印的地方进入一楼区域。
刚才的关门声不小，或许会引来别人。播报里说的“六名”造梦者极有可能与那几串脚印有关，在弄明白现下状况前，他不打算与那几名“造梦者”遇上。
……
他离开客厅几分钟后，木质楼梯上传来细碎脚步声。
“刚刚关门声是从这边出现的。”中年男人低声道。
他身边是一名齐耳短发的年轻女人，女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系统说有六个人，我们目前只有五人，看来刚刚关门那个就是第六个人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没有来找他们。
“我上楼跟他们商量一下……张措，你先去找人？”女人偏头问中年男人。
被称为“张措”的男人点头，他拿出一根火柴，一边擦燃一边抱怨道：“我以前从没用过这么不好用的东西，这个梦境的背景莫非是几百年前？”
随着他的叨叨絮絮，二人在楼梯上分开，一人上楼，一人下楼。
中年男人踩在一楼地板上，向黑暗中的区域走去。
……
“轰隆！”
窗外忽然炸响一声惊雷，雪亮的雷电撕破苍穹，让人能清楚地看见快要完全入夜的天色。
周繁站在一间类似于书房的地方，这里地方宽敞，离房屋的门口有一段距离，且有小门通往其他房间，遇上紧急情况也足以藏匿和逃生。
书房里有一些零碎的文件，周繁借用煤油灯的光看了几封。
这个屋子的主人似乎是个爱写日记的人，通常这种角色在恐怖电影里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留下的日记只能给后来人提供线索。
“她又说了那种奇怪的话，我和露西都胆战心惊，看来之前请神父举行的仪式失去了效果。”
“今天下午在她的注视下，露西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露西流了很多血，很遗憾，我们第三个孩子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露西哭着说她的眼睛有魔力，让她忍不住战栗，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们害怕极了，哪怕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们把她关在阁楼的小屋里面，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继续危害我们。”
只言片语在昏黄光线下显得阴森可怖，字迹歪歪扭扭，有几笔斜出去，带着颤抖，好像一个人当时怀着莫大的恐惧写下这些。
这应当就是本场游戏的提示了——阁楼有鬼？
周繁把纸张收起来，打算看看别的地方时，动作微微一顿。
有人来了。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雨声的掩护下微不可闻，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一人。
是另外五个“造梦者”中的某人，还是阁楼的鬼？
本想在脚步声抵达门口之前离开书房，周繁临时改变想法，侧身躲进小门后，通过狭窄门缝往书房门口窥去。
推门的人也很谨慎，等门打开一大半后，才从门外慢慢走进来。
看到他的正脸，周繁微怔。
那人在屋内找了一圈，没得到预想的踪迹，疑惑地自言自语：“已经是最后一间屋子了，难不成这人上楼了？”
他带着这样的疑惑正要转身出去，余光发现书架边有一道小门。
“咦？”为防万一，男人拿了根撬棍在手上，朝小门走去。
书房的小门多半是有什么密道，会通到其他房间，甚至隐藏房间。狭窄的地方如果遇上怪物一类的不好逃命，有个趁手的武器比没有好。
周繁站在门后看他走过来，心里默数三个数。
一、二……
“吱呀。”
数到第三个数时，门被撬棍顶开。
密道后空无一物，不过几米的距离便是一堵墙，短得令人惊讶。
没有想到门后是这样的，男人怔愣的瞬间，脑后出现破空声。
有人在门后！
他矮身一避，撬棍还没来得及挥出去，手肘就被那人一踢。
酸麻感传遍整条手臂的同时，撬棍脱手而出！
那个人顺势将腿压在他肩上，借着冲力逼得他单膝跪地，俯身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男人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不到三秒就放倒。
但与此同时，他也松了口气，会谋略，会守株待兔，会搏斗……代表制服他的并不是鬼，而是人。
“你是第六人？”他试着与对方交流。
然而制服他的人没有说话，像是在观察什么。
“……你好？”男人迟疑地又说了一句。
他想瞧瞧转头去看，不料，先一步从书柜凸起的金色浮雕上看到了那人反射的倒影。
那人一身黑色卫衣，眼睛陷在阴影里，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周繁？！”中年男人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