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澄盯着广告牌看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回头,平静地看过去,方才眼里的光芒瞬间熄了。
“我跟你一起。”骆佑潜说,“出租车?”
“地铁。”陈澄朝不远处的地铁站抬了下巴,“便宜。”
“行。
***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的水汽钻进皮肤,尤其是地下室,几乎连墙皮里也晕染出水渍。
“哟!大明星回来啦!”
陈澄走在前头,穿过狭窄杂乱的过道,住隔壁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离异女人,整天去地铁站底下摆个地摊卖点小玩意儿。
她是这边唯一的大学生。
尽管城市里满街都是,但在这层地下室只有她一个,于是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若是成功,便是一句“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的感叹,然后继续自己忙碌而循环的人生。
若是失败,也不过不痛不痒的一句“大学生也就这样嘛”,仍然过自己的人生。
陈澄朝她笑了下,一边从包里摸出钥匙一边回了句:“张姨,生意怎么样?”
“就那样呗,混口饭吃!”
“谁不是呢。”陈澄随口搭了个腔,随即转开钥匙,侧身进去开了灯。
骆佑潜站在她后头,眼底漆黑,皱着眉,不言不语的,正在手机上敲着什么,然后啧了声,抬起头。
正好和那大婶四目相对。
“……”骆佑潜扯了下嘴角,暗道不好,果不其然——
“哟!你是陈澄的男朋友啊?这大明星的男朋友果然是好看……”张姨那堪称余音绕梁的声音响起来,穿透力极强。
“不是。”骆佑潜打断她的话,直接越过陈澄走进了屋子。
“张姨,你看他长得像这儿的人吗!”陈澄从门框边探出脑袋,笑眯眯地回。
“你也不像!”张姨挺乐得回,又说,“总得有一天你会从这儿出去的,你跟咱们不一样,高材生!”
陈澄笑起来:“那就托你的福啦!”
关门进屋,陈澄看了眼骆佑潜,他已经走进了那一间属于他的卧室,应该是在打电话,声音从一点儿不隔音的门板背后传出来。
陈澄没有那个兴趣刺探别人的私事,直接回房换掉身上那件皮囊,随手从椅子上拎了件t恤进浴室。
花洒喷下的水起初是冰的,还泛黄,把她冻得整个人激灵了下。
懒得再等水热,直接和着半冷不热的水洗完澡,套上宽松短袖,做回那条咸鱼。
浴室里隔音更差,隔壁房间的电话声很清晰。
陈澄听到最后那人说了句“好吧,那过两天我去找你,我写作业了,挂了。”
挂断电话,骆佑潜直接敞开双臂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便听到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与此同时,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陈澄站在门口:“这屋灯坏了,你要写作业来外面。”
“……”
不仅床是坏的,灯也是坏的。
以及——自己刚才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骆佑潜看着她,接着陈澄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伸手在墙上飞快了按了几下开关,灯光一亮一灭,还带着很有恐怖气息的闪动。
“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估计就能来修。”
“……嗯。”骆佑潜应了声。
“写吗?”
“不写。”
陈澄点头,没说什么,长臂一捞,重新替他关上门。
她回房开了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都导进去便开始修图,好在风景照修起来比人物照快得多,修了十几分钟也就结束了,陈澄把照片打包用邮箱给范经理发过去。
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看了眼钟,已经夜里十二点了。
***
第二天骆佑潜是踩着第一节上课铃进的教室,早自习直接没来,那出租屋的床怎么睡都不舒服,他差不多一整晚没睡着。
浮浮沉沉的,连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什么时候是睡着的都分不清。
现在头昏脑胀的,只想倒头就睡——学校里的桌子睡着都比那床舒服。
“骆爷,你什么情况啊?”贺铭压低声音扭头问。
骆佑潜支着脑袋,一副睡眼惺忪的样:“睡了,别吵我。”
他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这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早习惯了班级里这氛围,看到有人睡觉也从来不说,没人大声讲话简直就谢天谢地了。
一直到下课,数学课代表才走到他座位边:“骆佑潜,你交作业吗?”
他皱了下眉,没理。
林慕声音细细弱弱的,拿食指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手臂:“骆佑潜?”
他动了下,把头埋进臂弯,闷着声音回:“我一会儿自己交。”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骆佑潜抽空飞快的把数学作业补完。
他虽然在学习上不见得多努力,但该做的作业还是会做完,昨天晚上纯属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想干了。
只是睡了一上午不仅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更难受了,连鼻子都塞住了。
骆佑潜估摸着应该是感冒了。
操。
找班主任请了个假下午回去休息,七中校风不怎么样,逃课旷课也不在少数,知道请假都算是不错的了。
骆佑潜从办公室出来,就被历郝叫住了,同班同学,交情一般。
“骆爷!江湖救急啊!!”
“怎么了?”他忍着头痛。
“我操就是那个高二的傻逼,上次咱们打球被他抢场地不是把他欺负了一通吗,他妈那小子他亲哥就是咱们上一届的大头!”
“大头”本来应该已经毕业了,但是身上背的处分实在太多,不得不留校观察,不过对他来说也没区别,照样不来学校。
骆佑潜和大头互相认识,没发生过冲突,但关系也不怎么样。
他倒是对大头没兴趣,只不过那大头似乎一直挺想找机会教训他的。
骆佑潜不爱惹事,也很少打架,校霸名号只是因为在高一时打过一架,至于为什么一架就能在这钟刺头学生极多的学校称霸,很简单,够狠。
狠到让人再也不敢惹。
总之,那一次后,骆佑潜的狠戾便全校闻名,每年新生入学便会听闻这个“传奇”。
即便他们并没有亲眼见那血肉横漓的景象,更没见过如此残暴肆虐的骆佑潜。
他,成了许多男生敬而远之的对象,也成了全校女生暗许芳心的传奇。
这样的风头,必然夺取了大头的风光,这让他极其不满,又忌惮着,如今见骆佑潜再没惹过事,才又蠢蠢欲动起来。
“在哪?”骆佑潜问。
“校门口呢!”
“真行,就等着被抓去训是吧。”他抬眼,揉了揉眉心,“他们几人啊?”
“少说也有十几个吧,不然我也不用来找你啊!”
“找我有屁用。”骆佑潜骂了句,便朝校门口走去。
大头果然站在校门口胖的花坛边,一大男人居然还穿了条骚包的紧身裤豆豆鞋,他周围那些人骆佑潜没见过,流里流气,估计是社会上的。
“哟,我当是去请谁了呢!”大头大概是有点近视,眯着眼睛看人,显得暴戾又滑稽。
骆佑潜走到他跟前,神情很平淡:“怎么解决?”
“要不道歉!要不就干一架!咱们公平点,就我们俩,一对一!谁输了谁磕头道歉!”
“行。”骆佑潜摸摸鼻子。
大头不由定睛看了他一眼,心里发怵。
没想到骆佑潜接着说——
“我道歉。”
他说的很轻松,一点忍辱负重的意思都不掺杂,语气平静地就像是说了句“吃了吗?”
前几天被揍的高二小胖子站在角落边上,即将要得到校霸的一个道歉,机会难得。
只不过他看上去有点瑟瑟缩缩的,连正眼都不敢在骆佑潜身上飘。
说起来,骆佑潜和这事没关系,当初打架他也没参与,只是站在那,奈何身份特殊,校霸不是白当的,站那就灭了对方一半威风。
“对不起啊。”骆佑潜稍微睁开了点眼睛。
“没…没关系。”
骆佑潜又睁开了点眼睛,琢磨一下他这个回答,觉得两人简直就像两文质彬彬的绅士,他翘唇笑起来。
“多谢原谅。”他耍了个贫。
这一笑却惹毛了大头。
“狗日的!”他食指忘骆佑潜身上一指,“你别以为这事能这么快解决,是男人就跟我打一架!”
骆佑潜不耐烦了,心里又觉得大头傻逼,于是压着火逗了句嘴:“不是男人,未成年,男孩,不打。”
“怂啦?”大头还挺得意。
傻逼东西。
骆佑潜在心里骂了句,觉得头更晕了。
“今天不行,头疼,你之后挑个日子联系我吧。”他晃了晃脑袋。
身后的历郝抽了抽嘴角,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不稳重了。
瞧瞧!这事还是很容易摆平的嘛!还是完全用一种“挑个日子办喜事”以及“万事好商量”的口吻说的。
“成啊。”大头还是很乐,骆佑潜都不知道他在乐个什么劲,只觉得无趣极了。
“到时候别怂哟!”大头说。
“不会的哟。”
骆佑潜阴阳怪气,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