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三十五分。
车上,秦云再次看了一下手机里的地址信息。
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从市区来到这里。
此处是一丘陵地带,但小山坡上常年都看不到什么高大的树木,有的也只是半枯的小松杨。
秦云在一家公路旅店停车,面对群丘,大致看了一下方向。
一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少,他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京州平山公墓。
左边是公墓中的富人区,有着绝对的地势和风水优势,价格昂贵,很少人死后能葬得起。
所以,去那边的人自然也少很多。
中间这一丘,则是寻常的公墓地带,去的人最多,任何时候都不会太冷清。
然而,秦云查看地址之后,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前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往荒丘深处的方向。
在秦云的印象中,那里算是京州当代的乱葬岗。
当然,现在社会肯定不允许有乱葬岗这种地方出现。
如果有无名之坟,正常情况都要被追查,罚款的,
而那里之所以没有过多管制,也是因为太多老坟的缘故。
没有遇到“拆迁”算是幸运。
秦云把车停在公路旅馆的停车场。
前面没有大路,只有供行人上山的羊肠小道。
水泥的公路,公墓“富人区”那边才有。
然后提了一些拜祭的必需品,虽然还没确定找到的那个就是萧建民的坟墓,但带着也是有备无患。
秦云的速度不快,走了接近一个小时。
四周的景象已经变成了荒无人烟,站在山丘之巅,很远处才能看到一缕青烟。
好在现在是冬季,杂草枯黄贴着地皮,踩着十分松软,让这里的路好走很多。
秦云脸不红气不喘,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停下脚步。
因为,此刻他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依稀有很多坟包出现。
这里不知道年代的老坟都被体制编了号,主要是防止新的不合规的坟堆出现。
秦云路上的时候就想到,如果萧建民的尸体真葬在这儿,肯定也是有人做了登记。
毕竟这一带也属于公墓范围,只要在体制有登记手续,就可以下葬,不花钱,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儿下葬。
秦云站了数息,确认地点之后便开始挨个寻找。
“噼啪……”
嗯?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秦云淡然斜视了一眼。
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提这个竹篮,从他身旁走过。
那声响,便是对方踩断脚下的枯枝发出的。
这里居然还有人拜祭?
秦云有些诧异。
毕竟,一般来说,普通区域的公墓虽然不算便宜,但寻常老百姓也能接受。
不至于把死者弄到这么深远的荒山来安葬。
太远,太麻烦了。
除非死者生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家属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安葬之地,才故意将其藏葬在这种地方。
秦云大概猜测了一下,便不打算再去理会。
只是刚收回神识,眸子却突然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
抬头再次看向那个中年妇女的背影,迟疑了数息之后,秦云立刻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
中年妇女绕到了一处更偏僻的沟壑之中。
抬头确定了四处无人之后,才拿出竹篮里的拜祭物品。
“今天是您生日,我带了您最喜欢喝的烧刀子,等您吃完喝完,我就回去给老伴烧纸……”
“他生前一直不喜欢我对您太好,总吃些无名醋,现在你们都走了,也不知道在下面还会不会吵架。”
“我给您倒上,歌我就不唱了,这荒山野岭,我怕吓到别人,虽然也看不到人……你慢慢吃,我坐会儿。”
摆好碗筷酒菜,女人便靠在坟头怔怔发呆。
在土堆后面的秦云算了一下日子。
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甚至有些愧疚。
嗯?
妇女身躯一颤,猛地睁大双眼:“谁?”
秦云已经走了出去。
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这是……萧建兵的墓吧!”
妇女听到这话,吃惊不已。
“什么……我不认识他,而且我也不认识你,你有事吗?”
荒山野岭突然窜出个人,人吓人,吓死人。
秦云看向无碑之墓的号桩,和黎燕查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对方之前没有提过,这墓还有一个女人在拜祭。
“你别怕,我是萧爷爷的亲人,专门来拜祭的……”
女人不相信,还是故作莫名其妙之色:“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萧建民……”
“你不认识谁?”
“不认识你……不认识萧建民!”
秦云笑道:“可我说得是萧建兵……”
被套路了!
女人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片刻,带着丝许怒色:“管他萧建民萧建兵……我都不认识好吧!你不要再打扰我了行吗?”
秦云很是和气的模样走了过去,语气也不急不躁:“我真的是萧爷爷亲人,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察觉到秦云的不依不饶,女人似乎知道,装懵好像没什么效果。
冷笑道;“他的家人都死光了,新闻上早就说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现在装他的亲人,应该是百害而无一利吧!”
除非对方是萧磊的人!
秦云终于明白,原来这些日子京州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情。
简单粗暴地,将萧磊被杀的视频放给了对方看。
女人的脸色飞快地变化着。
然而还是不敢相信:“你以为用这种假视频,就能套我的话?”
显然,她还是不敢相信。
那不可一世的萧磊,会突然惨死!
连萧建民这样的大人物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京州还有谁能治得了他?
没有,绝对没有!
秦云叹了口气,收回手机放进裤兜。
这里根本没有信号,让女人和萧家人通话也无法实现。
干脆跪在了坟前,拜了三拜。
秦云的诚心让女人有一丝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是,心里对萧磊的恐惧不断提醒着她的理性,不能相信任何人。
特别是打听萧建民的人!
“我萧爷爷喜欢喝烧刀子,萧奶奶不喜欢他喝,所以总是偷着喝,后者走后,他便没有再喝过……”
“没有了监督,反倒是自觉了,不过别人不知道,其实我了解,萧爷爷虽然不喝,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闻闻……”
“所以,你这一大碗,他是用不完的。”
说完,秦云拿起那一碗烧刀子。
一口下去半碗。
脑子里想起当初萧建民一个人偷闻的时候,被孩童时的他无意碰到,然后秦云被骗,猛啄了一口,呛出眼泪的情形。
秦云后来知道,烧刀子这种廉价酒,之所以被萧建民放不下,也是因为在当年摸爬打滚之时,靠它才挺了过来。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情怀。
这些话一出,女人愣住了。
萧建民不喝只闻的习惯,她当然知道。
愣了许久,眼眶有些红润。
女人还是没有说话,拾起地上的碗装进篮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秦云一人,坐在坟前。
从沟壑上去,女人已经翻过一座山丘。
然而,就在这时,两个大汉已经在一处土堆之后等了许久。
“老大,我就说刘寡妇买烧刀子,肯定会来荒坟……怎么样,我没乱说吧!”
“好小子,心倒是挺细……”
“嘿,那当然,不过她来上坟,应该不会带什么细软在身上,就算我们拦下她,也没什么用啊!”
被叫老大的那个男人并不这样想,不断打量着刘寡妇风韵犹存的身躯……
“没钱,可以劫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