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使骸吧!”
索尔一边将耳朵贴近客房的门,一边往里窥视着。
这里是雷斯特尔姆曾经的宾馆,现在被用作王之剑与猎人们的总司令部。
当年王子一行也曾在此落宿。
要是知道了自己过去的未婚妻现在正被拘束在此间的某个房间里,由其他人商讨怎么处置,王子会,不,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不,我想确实是神巫,虽然现在也是使骸。”
是阿拉尼娅的声音,一边听着,索尔一边痛苦地回想着,要是那个时候母亲没有叫喊着“怪物!”什么的就好了。
不,也怪自己没有说明清楚,索尔心中思绪万千,应该要事先就说明好的。
应该说“露娜将你身上的使骸给吸收了。”或者“神巫露娜芙蕾雅小姐”之类的可能更为妥当,但是自己只是简短地说了“露娜”。
也因此,阿拉尼娅并不知道当时在场的那位既是索尔之友,亦是自己的同伴。
不仅如此,还将其当作使骸,一边将索尔护在身后,一边冲向前去攻击对方。
但这也也不能怪阿拉尼娅,毕竟从小因使骸而失去双亲,心生憎恶也是情理之中。
随后索尔拼命拦住了阿拉尼娅,将事情的原委详细道来。
从露娜芙蕾雅毫无躲闪接下了自己一枪,以及索尔慌张的神情来看,阿拉尼娅总算是明白了事情不简单,但还是迟了一步。
在此之后,听闻阿拉尼娅的叫声后,王之剑和猎人们赶了过来。
对于他们,好像再怎么解释说明,好像都不起作用。
毕竟,躺在地上的是一身漆黑浑身缠绕着瘴气的不明物,那个时候的露娜芙蕾雅,既没法开口说话,也没办法站起来。
没有当场被施以格杀勿论,得亏于阿拉尼娅死命相保。
“既然你们也没办法肯定她不是神巫,那就得交予高层来判断。”。
猎人们如是说道,并提议先将露娜移送至雷斯特尔姆。
露娜芙蕾雅身负重枷,被飞艇送往了雷斯特尔姆。
索尔并没有被允许同行,她便乘着雷吉娜全开马力尾随飞艇。
“要把真正的神巫处决,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索尔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明白了母亲是在极力避免露娜芙蕾雅被无情杀害。
毕竟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就这样被关押在自己面前,想必心中也感到了不少自责。
只是,阿拉尼娅空口强调着这是“真正的神巫”,表面上像是在说服其他人,实际上倒不如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自己的心中一半是对使骸的强烈憎恶,一方面是被使骸所救助的事实,阿拉尼娅想把这两类矛盾的感情中和掉。
然而不管阿拉尼娅怎么劝说,其他人的反应都很冷淡。
“处决掉比较合适。”科尔将军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
“即是她是真的神巫,怎么解释她复活一事?神巫死去的时候,伊格尼斯你也在场吧?”
“没错,神巫露娜芙蕾雅小姐,确实是过世了。但是……”
“但是?”
“她的遗体,原地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
古拉迪奥拉斯发出了音调错乱的叫声。
“怎么一回事?”
“正如字面意思。”
“话说回来,后来也确实没有找到露娜芙蕾雅小姐的遗体。”
“但是,即便她是真的神巫,既然已经成了使骸,那也只有处决掉了吧?”
索尔悄然离开了门边,这样下去露娜就危险了,自己得想办法救她。
只是,光从被监禁的房间里逃出来,就很难行得通。
和在旧帝国领的时候不一样,雷斯特尔姆周边人很多,只要稍有磨蹭,就会再次被抓住。
果然,还是需要找人来断后。
露娜说过她想要去因索姆尼亚,那就需要足够的装备和食物供给。
所幸雷吉娜加好了油,自己也准备好了相应的补给品。
早在露娜被粗暴地捆绑上的时候,自己就猜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
所以自己才会不顾雷吉娜一味赶路,几乎没有让它好好休息过,一到港口就直接驾车冲上了船。
露娜芙蕾雅是自己和母亲的恩人,绝对不能让她遭难,她帮忙实现了自己拯救家人的愿望,这次也该轮到自己帮助她实现去因索姆尼亚的愿望了,索尔暗暗下定了决心。
……
我又做了那场梦,自己身着纯白婚纱,手捧吉尔花束,漫天飘舞着飞雪般的彩纸片,四面传来不停歇的欢呼声。
牵着我的是,最爱的人,一直以来思之如焚想要见到的人。
正想着要好好端详这脸庞,哪怕一整天也不放手,我的意识却开始慢慢漂浮起来了。
果然是梦啊,是啊,我已经没法再与诺克提斯殿下……
艰难地闭上眼,并不是不想睁眼醒来,我察觉到要是自己睁开眼,一定会泪流不止。
绝对不能哭。虽然不能陪伴着诺克提斯殿下很令人伤心,但自己救回了索尔最重要的人。
这件事是值得高兴的,所以,我不能哭,我要挺起胸膛活下去……
“露娜芙蕾雅。”
不经意间,我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甘蒂亚娜”
我不禁睁开眼睛叫出了声。
“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这里不是雷斯特尔姆的宾馆,而是在以犹如深海的颜色为背景的地方,甘蒂亚娜的身影浮在空中飘摇着。
“时间不多,我只说一些重要的事情。”
与往常不同,甘蒂亚娜加快了语速
“露娜芙蕾雅,你不要相信剑神,你被赋予了新使命,只不过是为了将这颗星球与所有的人覆灭。”
“啊?”
“亚丹忤逆神明,人类的命运因此改变,这是事实。只不过,剑神的目的不是让你去阻止亚丹,而是想将所有的【暗】集于你身,连同亚丹那一份。”
“为什么这样会招致星球与人类的覆灭?”
会爆发【究极召唤】,甘蒂亚娜说道。
“使骸之力加上代代积蓄而来的神巫之力,两者交汇会释放出【究极召唤】,从而将整个星球毁灭。他曾经就有过这样的打算,但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尚且不足,因而不了了之。”
“神魔大战?”
对人神之间的争端感到厌烦的剑神巴哈姆特曾想将一切毁灭。
其他五神誓死抵抗才将这颗星球守了下来,这些都是甘蒂亚娜多次和自己说过的。
“甘蒂亚娜,为什么剑神要毁灭一切?
为什么,要做这种残忍的事?”
“与其他五柱神不同,巴哈姆特是与天同在的上位神,他与这颗星球以及人类之间并没有什么亲近感。”
“但是,神不是应该要守护星球与人类的吗?”
“人类之于上位神,就像路边的野花之于人类一般。你也不一样吗??
虽说眷爱着吉尔花,但是并不会对不同的花倾注不同的感情,剑神想要毁灭忤逆神明的人类,不过是摘掉那些遭受病虫害的花罢了。”
想起了幼时的对话,我不禁悚然。
该不会……
“剑神还想再次实行之前的想法?”
“是的,第一次因为力量尚缺没有成功,第二次就会加上保险。”
“所以就把能够收集使骸的力量赋予了身为神巫的我?”
甘蒂亚娜颔首。
“怎么能这样……”
我望向自己的双手,剑神想要利用我这双手,来毁灭这颗星球和所有人类?
我不禁想起了亚丹那嘶吼着诅咒神明的身姿,明明一直笃信着自己的使命,最终却被背弃的那个誓要弑神的男人。
“那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断绝剑神的想法?”
“那恐怕做不到。
也是,对于剑神来说,毁灭人类不过是摘去染上虫病的花朵。
“那只能冒着忤逆剑神的风险来阻止他吗?”
“那恐怕也很难做到,剑神是并存于【此方世界】与【镜像世界】的神,就算打倒了其中一个,只要另一个世界中他还安然,就会再次复活。”
“怎么会……”
“露娜芙蕾雅,听好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甘蒂亚娜的语速又加快了。
“【究极召唤】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释放,只要能捱过第一次攻击,星球和人类尚可苟存,尽管没法打倒巴哈姆特,但至少还能生存下去。”
“就像神魔大战那时候那样?”
不知不觉间,甘蒂亚娜的身影变得朦胧起来。
“糟糕,被剑神发觉了,只能到此为……”
“等等,甘蒂亚娜!”
甘蒂亚娜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着。
“你要,为你自己的未来而活下去。'
至此为止,我再也听不见甘蒂亚娜的声音了,睁开双目,我仍然是在雷斯特尔姆的宾馆里,手脚都被捆束着,一动也动不了。
与之前沉睡过去之时一样,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剑神……要毁灭我们。”
之前想都没想过,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着众神会守护着星球与人类。
明明甘蒂亚娜也曾告诉过自己,身为上位神的剑神是比其他神灵离人类更加遥远的神。
在很久之前,他赐予亚丹力量让他成为救世主,随即又诱导他成为令人忌惮与厌恶的存在并将他打入牢笼。
这样残忍的手法,恐怕剑神也想对我重复同样的计划吧。
无论是亚丹,还是我,都对神明虔诚无比,因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企图。二者都只是一味被利用着罢了。
“真是不可饶恕。”
心中不禁涌现了怒火,自此往后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凝望着天花板,我冥思着。
————
找到露娜芙蕾雅被监禁的房间确实还是花了一些功夫,本以为有看守的房间就一定是露娜所在之处,但结果是索尔自己太天真了。
大多的房间前都有看守站岗,也并不是为了迷惑索尔,只是大多数房间里都存在着需要看守的重要人物。
仔细想想,这里是作战司令部,也是自卫组织的根据地。
“为什么自己就没考虑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呢”
真是对一根筋的自己感到恼火,索尔想着。
“什么没考虑到呢?”
突然,背后有人搭话,索尔吓得差点跳起。
“妈…你,怎么,怎么在…商讨结果怎么样了?”
索尔本想着商讨一度陷入了胶着,无论是阿拉尼娅还是那些王之剑肯定都在房间内,这些守卫自己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然而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而且,自己碰到的还是最棘手的“难敌“。
“我中途出来了,顺便把椅子给踢倒了。“
阿拉尼娅一只眼眨了眨。
“这些只是表面的,其实我想着我们家的小调皮鬼也差不多该开始偷偷摸摸行动了,果然不出所料。“
“求你了,你就装作没看见,我想去救露娜,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当索尔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内心深处却不知怎么的像被扎了一下一样。
没错,并非因为她是自己的恩人,也不是因为她为自己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挚友,所以自已想去救她。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也是共度旅途,共患难的同伴。
“我真是败给你了,嘿,别哭啊。“
等到阿拉尼娅把手帕压到脸上来,索尔才发现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毕竟嘛…妈…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啦。“
索尔感觉到温暖的手掌心在头上乱揉着。
“跟我来。“
索尔用手帕擦掉眼泪和鼻水,跟在阿拉尼娅后面。
从幼时仰望着母亲的肩背,到现在可以平视,感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但是,果然我妈还是我妈,索尔想着。
阿拉尼娅停下了脚步,这扇门前并没有守卫。
索尔正想发问这件房是做什么的,阿拉尼娅却用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噤声。
连续敲门四次后,阿拉尼娅朝里说道“辛苦了。“
看来,这是暗号一类的规矩。门开了,守卫没在走廊上,原来是守在里边。估计是最底层的守卫吧,对于这张年轻的脸庞,索尔丝毫没有印象。
“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个事?
“什么?”
“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去露个脸行个方便,啊,这里的守卫就交给这个孩子吧。“
想尽量不要被发觉自己刚才哭过,索尔稍稍低下头去。
“那,索尔,拜托你了。“
阿拉尼娅若无其事一般做着小动作,把什么放入了索尔的口袋里之后,就带着守卫走了。
索尔背上门,走进房间的深处。
“露娜!我来晚了,抱歉!“
“索尔!“
露娜手脚被拘束着,横躺在床上,索尔急忙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正如所料,口袋里放着开锁器械,是阿拉尼娅提前给自己准备的。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你才……“
“没事的,你相信过我,就足够了。“
露娜芙蕾雅的脸上漫着泪水,不过,是像墨水一般的颜色。
之前只能从衣领和袖口窥见的黑色伤痕,现在已经扩散到脸上来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连朋友都不相信,那算什么。“
摁下开锁器,拘束器具发出来一声脆响。
“跑得起来吗?我们要在看守回来之前跑出去。“
“要是我跑了的话,不是会给你添麻烦吗?“
“多亏你,我重新找回了我妈,这次轮到你了,你不是要去因索姆尼亚吗?
露娜芙蕾雅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迷惘,看来是下了决心。
两个人一直跑到了雷吉娜停泊的地方,虽然之前不知道露娜芙蕾雅被关在哪里,但雷斯特尔姆街上就宛如索尔的自家后院,哪里有近道,哪里能够避人耳目,她都了如指掌。
“装备和食物我都装上了雷吉娜,地图也放进去了,你一个人能行的吧?“
一边说着,索尔帮露娜带上了头盔。
“索尔,谢谢你了。“
带上护目镜后,露娜随口说道,而索尔却不快地皱了皱鼻头。
“我说啊,那是赴死的家伙才说的台词吧?“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我是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所以,我要和你说谢谢。“
“这样啊,我也不会死,你要是回来了,再给我泡红茶啊,我等你。“
露娜芙蕾雅好像回答了什么,但被雷吉娜发动的声音盖了过去。索尔高高地挥着手,目送着摩托车渐行渐远。
随即索尔便右转向后,拔出武器来,她心想不能让任何人阻碍露娜芙蕾雅。
雷斯特尔姆街上响起了紧急事态的警报声
途中遇到了不少使骸,但所幸并没有追兵过来,虽然自己的驾驶技
术不怎么样,但还是一点一点接近了王都。
想到现在正逆着当初【王都被攻陷之日】时自己混在难民中走过的路往回走,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在接渡到王都的一座桥前,我选择停歇片刻,也趁机在笔记本上写
来最后的记事。
安布拉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在我呼唤它之前便出现在我身前。
“安布拉,把这个交给诺克提斯陛下,只要时候一到。“
安布拉翘一翘尾巴,像是在说“我知道啦。“随即便遁入了黑暗。
万事具备,心态也调整好了,我向着一片寂静的王都城中快步走去。
那一天,王都城中硝烟四起,爆炸声,魔导引擎声从未停歇,响彻天际。四处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不过,那些也算是尚有生存者的证明。
而现在,城中只有徘徊着的使骸,一片死寂,也没有血腥味…
缓缓地,我推开了最后的那扇大门。
王殿中,果然比起之前大变样了。
虽说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十年岁月,以我自身的感觉来说,就好像仅仅几个月前来过一样。
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打开大门之后,出现的并非是亚丹,而是一个金发的少年。
他对着自己笑了笑,说道:“差不多了,梦该醒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