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擢看了看汪伯彦。
汪伯彦却微微俯首低头,专心地看着木地板,仿佛地板上长出了花儿来一样。
李擢也不显得慌乱。
虽然汪伯彦只给了他内幕,没有给他实证。
不过谏官们倒是也不必得有实证,才开始喷人。
要不然怎么说是谏官呢?
谏院的职能就是体察民情和对官员们提出建议,是属于靠嘴巴吃饭的衙门。
注意,这里是提出建议和评论。
但他们无权干预东府的行政。
喷和能否干预是两码事。
如果宰相因为被喷了,然后改变自己的决策,那是宰相的无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东府决策权还是在宰相手里。
至于谏官,只有建议权,没有实权。
没有权力,当然也就没有责任。
权力和责任从来都是相伴相随,享受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汪伯彦太清楚谏官们的威力了,所以他把那些内幕给李擢,其实就是借着李擢的嘴巴,给朝堂扔个天雷。
然后自己再跳出来。
他自己跳出来,就已经表示跟秦桧划清界限。
这样既可以赢得蔡懋的好感,也能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在这场政治风暴中捞到足够的好处。
与此同时,和李擢这种谏院的人建立紧密的政治联盟。
这对于汪伯彦来说是一举多得的。
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是,汪伯彦断定这一次赵官家要真的对秦桧动手了,不然他是不会得罪秦桧这种人的。
李擢的目光又落到林一飞身上,他说道:“重要的犯人,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也就是说,李谏官,没有证据?”林一飞看着李擢,冷声说道。
“我都说了,证据在他该在的地方。”
“就没有这个证据,依我看就是你李擢,在某些人的挑唆下,故意诬陷朝廷命官,在天子面前信口雌黄!”
“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上,随意乱诬陷朝廷重臣,虽然谏院可以给百官提建议,但若是这个建议牵涉到国朝政局稳定,谏官也是要担责的!”刘一止也立刻站出来,指着李擢骂道。
李擢被这么一说,心里颇有几分害怕起来。
确实,这件事闹得确实有点大。
牵涉到朝中重臣勾结金人,牵涉到天子亲军被截杀,自然牵涉到朝堂的政局稳定。
谏院平时能够乱嚼舌头不必不负责任,但那也是因为他们乱嚼舌头一般不会引发严重的问题。
说到底,大宋朝设立谏院,就是在言论上恶心宰执们而已。
但若引起政局动荡,他们还是会害怕了。
这时,又站出来一个人。
众人一怔,竟然是许久都不来上朝的康王。
康王身姿挺拔,气色良好,他走到中间,对赵官家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小王听下来,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重要人犯,既然方才李谏官说那些贼寇在郑州行凶是为了截杀那个重要人犯,说明皇城司班直是拿到了人犯的,至于是否被截杀,应该问高太尉了。”
众人目光虽然都落到高太尉身上,但今日这事却属实看不懂了。八壹中文網
康王你现在出来是何意?
你今日这是要参与进这场权力风波中?
赵构虽然已经卸下实权职位,但他毕竟是康王,亲王王爵,位列正一品,比宰相的级别还高。
再加上赵构之前参与了多项新政,权力虽然交出来了,可影响力却还在。
他说话的分量是极重的。
高俅一直站在人群中不说话,直到现在注意力都落到他身上。
王宗濋立刻催促道:“高俅,你到底有没有抓到人!抓到就快快交出来!这些人可是连太府寺的税务渡口都敢攻击!你若敢隐瞒,就是帮凶!”
高俅慢腾腾走出来,对赵官家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看周围,心里骂道:康王和汪伯彦,这是要搭顺风船啊!不!他们居然还抢占了先机!狗日的!是谁透露给他们的!
“正如李擢所言,我这里确实有一个重要的犯人。”高俅说道。
林一飞顿时面色铁青。
韩肖胄立刻上前说道:“高太尉,快把人交出来,还天下一个真相大白。”
高俅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个犯人叫李回,相信诸位都认识。”
“李回?”康王明知故问地说道,“是前兵部侍郎李回?”
“是的。”
“皇城司班直当日押解的是他?”
“是的。”
赵构继续问道:“那他人现在在何处?”
高俅感受到无数道炽烈的目光。
他说道:“人在皇城司监狱里。”
“没有被截杀?”韩肖胄惊疑道。
“没有。”
“快快宣他上殿!”韩肖胄急忙道。
“不必了,他已经招供了一些事。”高俅随即取出了招供书,呈递上去。
其实这只是走一个过场。
大殿内突然陷入死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赵官家。
赵官家看完后,将供书放在桌上,淡淡说道:“高俅,你来跟诸位忠臣说一遍。”
“是。”
高俅应了一声,他说道:“李回指证当朝有官员曾经勾结金人,在河北和辽东走私,还与东京城的金人细作有往来。”
“是谁!”韩肖胄急忙问道,“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李擢说道:“不就是林一飞吗?”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现在要犯就在皇城司,你还想狡辩吗?”李擢盯着林一飞。
“我说过,只要能拿出铁证,我甘愿伏法,否则就是诬陷,是诬陷!”
人群中的秦桧站在那里,手里正在冒汗。
在今日上朝之前,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就算李回指责他,他也有一百种办法狡辩。
但自从汪伯彦出来表态之后,他就感觉事情的发展不对劲。
紧接着赵构出来,他就肯定了一件事。
这背后想要扳倒自己的人,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已经联合了朝中的大势力,开始发挥巨大的力量。
“高太尉,你倒是说啊,李回指证的,到底是何人?”
“是啊!高太尉,您就别卖关子了!”
高俅的目光落到了秦桧身上,说道:“李回指证的是秦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