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盛春成心里都很难受,他一直在想着郑教授的事情,郑教授在他的心目里,一直都是半透明的,她的直爽、爱憎、喜怒和坚持,都写在脸上,表现在她的行动里,这眼睛里泛着泪光的郑教授,好像是突然掀开了一道帷幕,让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一个一直被表象遮掩的,深藏的另一面。
郑教授为什么流泪?是在想她的女儿和外孙女,还是在想念她已经逝去的先生?还是在哀悼她失去的声音,或者是她,身体本身还潜藏着什么病痛,她其实一直在强忍着?
盛春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过,有一点让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会不会出了其他的什么状况,应该让她到医院检查检查。
但问题是,老太太自从出了医院之后,一直就在强撑着,一直试图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就是喉部挨了一刀吗,挨刀嘛,好了伤疤,就连疼也可以忘了,我老太婆还是那个老太婆。
盛春成知道,他要是提出来去医院检查,郑教授肯定会拒绝,她不会去医院的。
盛春成拿起手机,给小马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和小马说了,他当然没有说是自己看到郑教授在流泪,而是说感觉郑教授今天情绪很低落,问小马有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小马听了盛春成的话,也吃了一惊,她说:“郑老师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好好的,盛师傅,谢谢你,你提醒了我,我回去要好好观察观察。”
“谢什么,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盛春成说,“我总觉得郑老师现在在硬撑着,她就怕别人认为她是一个病人。”
小马说对,这个感觉她也有。
盛春成接着把自己的担忧和小马说了,小马也认为,要是就这样,让郑老师去医院复查什么的,按她那个脾气,肯定不会去。
小马想了一下,她说:“这样,我明天去和我们院长说一声,我们就以学校组织所有老师体检的名义,几个人带着郑老师一起去医院,就说大家一起去,这样,郑老师就不会拒绝了。”
盛春成也觉得小马的这个主意很好。
让盛春成犹豫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明天下午,就是他去给钟欣欣按摩的时间,肯定会看到郭爽,这两天他都在犹豫,是明天就和她说去上海的事,还是等周四再说,提前说了,他怕郭爽过两天又反悔,周四和她说,最大的好处是,还没等她反悔,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但要是周四说服不了郭爽,他们就要放医生鸽子了。
盛春成问钟欣欣,钟欣欣说:“我觉得还是周四再说。”
“那她要是不同意呢?”盛春成问。
“不同意……”钟欣欣想了一会,“管她,她要是不同意,我们就说送你回家,到了艮山西路的高速路口,我方向一打就上高速去上海了,她还会跳车啊?大不了我们周四晚上就到上海,到了上海,她要是还不肯去,那是不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盛春成想想,钟欣欣的这个想法很粗暴,不过很有效,他说好:
“那就这么办,说的通最好,说不通,到时候我和她坐后排,你直接开去上海,到了上海,我们再软磨死缠,不怕她不答应。”
钟欣欣在电话那头吼吼地笑,盛春成问:“你笑什么?”
钟欣欣说:“你可以单膝下跪求她。”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把钟欣欣的大笑掐断了。
周三的晚上,是盛春成和刘立杆约好的,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
盛春成特意提早,六点半就到了盲人按摩店,坐在外面的休息厅,这个时间点,很多人晚餐都还没有结束,按摩店里客人不是很多,盛春成和大伯坐在那里聊天。
他们坐了十几分钟,刘立杆到了,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那个米总没有跟着来,那两个胖子也还没有到,刘立杆和盛春成还有大伯三个人坐着,刘立杆听他们两个说话,问:
“你们是淳安的?”
“不是,是千岛湖的,里面,已经是歙县了。”大伯说。
刘立杆笑笑,说:“口音还是淳安的。”
“对,我们那里,说的其实是淳安话,刘总对淳安很熟?”大伯问。
“熟啊,我永城的。”刘立杆说,“一个千岛湖,三分之一是我们永城的,三分之一是淳安的,还有三分之一,就是你们歙县的,以前我们去黄山,都要从毛竹源坐船到深渡,从深渡到歙县,再去黄山。”
刘立杆说着笑了起来,他说:“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时候深渡码头上的公共厕所,坑位中间没有隔断的,就是水泥板上挖了几个洞,大家蹲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我的屁股,我可以看到你的屁股,要是有拉肚子的,那就糗死了。”
盛春成和大伯听着大笑,刘立杆继续说:
“那厕所上的人又多,要排队,几个人蹲在那里,边上人就站在叼着香烟看着他们,好像在做裁判,一边评判谁的屁股最白,一边评判谁的屎拉得最痛快。”
大伯和盛春成肚子都快笑痛了,这一笑,就觉得,刘总这个大老板,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样子,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两个胖子,几乎是掐着点到的,刘立杆看了看手表,骂道:
“早一分钟都不给我啊,我管不到你们之后,你们是不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两个胖子大笑,甲胖子说不敢不敢,我们哪里敢不把刘总放在眼里,是路上堵车。
“堵车我们怎么到了?说到底还是懒,你们胖不是没有原因的,滚吧,快去换衣服。”
刘立杆半真半假地骂着,两个胖子赶紧跑去了包厢。
刘立杆并不急于起来,继续坐了五六分钟,这才和大伯说:
“老哥,那我们进去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看看。”
大伯说好,谢谢刘总,他和盛春成都站了起来,三个人走去了包厢。
两个胖子已经把自己的体重称了,在笔记本上记好,刘立杆拿着本子,还是让他们两个重新过秤,他要亲自验秤,结果那个原来体重两百三十二点七斤的甲胖子,六天下来,体重减了六斤三两,那个原来体重一百九十八点五斤的乙胖子,减了七斤九两。
“怎么会这样,他还掉多一点?”刘立杆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他是虚胖,所以排湿之后,掉体重更多。”
刘立杆在乙胖子的肚子拍了一下,骂道:“想不到你还是林妹妹啊,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