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钧对自己这个女婿,是越来越满意。
若是寻常女婿,尤其那种地位尊崇的,恐怕要拿着规矩说事,可赵承渊却从未对攸宁讲这些规矩。
他正欲拉着女婿去练武场,便被陈衡戈缠住了。
陈衡戈两眼放光,拉着韩钧话说个不停,韩钧记得他那个二舅哥不是个爱说话的,可怎么养出来一个话唠儿子。
不过陈家的恩情,他是记得的。陈家替他保住了女儿,将女儿教养得这般好。这个孩子又是陈家仅存的血脉,阿蔓唯一的侄儿,他自是要郑重相待。
他耐着性子与陈衡戈说话,让韩思行看着心里直冒酸水,父亲在他身上这二十年的耐心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韩攸宁在外院陪父亲和大哥说了会儿话,便打算回锦和堂。
楚菁菁和韩清莲早已经在垂花门候着,殷切地拉着她说话。
韩清莲挽着韩攸宁的手,抿嘴笑着,“我听母亲说长姐有喜,便想去王府看你,母亲不让,说你如今月份浅不好劳累着。不成想没几日你就回来了。”
韩清莲今年已经十六岁,长得愈发瑰丽,举止落落大方,身上比以往多了些娴雅稳重。
嫡女带给一个女子的不仅仅是地位上的提升,而是整个人全新的蜕变。当然,你得想蜕变才行。
韩攸宁笑道,“我在府里能住些时日,我们姐妹也许久没好好说话了。”
韩清莲笑着点头,“我这几日在给小外甥做衣裳,长姐到时挑几个喜欢的绣样。”
“好。”韩攸宁笑看了楚菁菁一眼,说道,“前些日子有几位夫人给我拜年,还向我打听三妹,三妹可在议亲了?”
楚菁菁听了颇是高兴,毕竟能去王府拜年的,必是宗亲或门第颇高的人家。
“倒是有几家托人来打探,我看着还不错,都是在京为官的,可莲儿嫌那些人家都是谄媚逢迎之辈,他们的子弟恐怕也是依赖长辈庇荫,不肯自己进取,连面都不肯见就给回绝了。”
提起亲事,韩清莲也不羞赧,在一旁接口道,“我之前年纪小时,还想着嫁进高门贵府,可这两年见多了身边姐妹成亲后的境遇,却觉得男儿自立比起门第更重要。
这些求亲的人家不过是冲着大伯的地位,还有王妃的身份,并不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我父亲是个终日泡在酒里的白身,哥哥被国子监辞退了后便自暴自弃,怕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这才是我真正的出身。我若嫁过去,日子久了婆家定要拿这些说事,我能得什么好?”
此番话说出来,韩攸宁不由对韩清莲高看一眼,她一向是颇务实的,能有这份见识和心性很是难得。
韩攸宁笑问,“那三妹想要什么样的人家?”
韩清莲提醒了句,“长姐小心脚下。”
方又道,“我若要找,也要和长姐这般,找一个肯一心一意对我的。只要他有志气,肯上进,哪怕是寒门子弟我也乐意。”
三人说着话,去了锦和堂的小跨院。
父亲为她重新修了一座院子,可她更喜欢这里。
小跨院收拾得干爽整洁,屋内也没有久不住人的潮气,想必是楚菁菁平日里打理得用心。
二人也怕扰了韩攸宁歇息,又陪着说了会话,便离开了。
韩攸宁去了正院母亲的房间,那床大红的喜被整整齐齐摆在床上,上面绣着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很显然,昨晚父亲是睡在这里的。
韩攸宁坐在床上,怔怔看着那对鸳鸯。父亲说要留在京中陪她,一直到她生下孩子,想必是在懊悔当年没能护下母亲,将她独自留在京城面对一群豺狼虎豹。
恐怕一日寻不到母亲,父亲便一日不能放下此事。这一辈子,便要在悔恨中蹉跎过去了。
母亲,你在哪里呢?
--
翁婿二人去练武场比试了一番。
赵承渊这次有控制了一下火候,一个时辰多出来一刻钟方将老丈人打败。
他收起剑拱手道,“岳丈大人武艺精进了不少。”
韩钧哈哈大笑,“行了,你也不必哄我,这半年我光顾打仗了,哪里有功夫精进武艺。”
他揽着赵承渊的肩膀,“走,喝酒去!”
赵承渊微笑地随他去了外书房。
他最佩服岳丈的,便是他的胸襟,开阔舒朗。哪怕历经那般多的变故,他依旧不曾变成那种阴郁充满戾气的人。
他带来一车的好酒,韩钧绕着酒坛子转来转去,感叹着“一个女婿半个儿”。
他挑了两坛子酒拍开封泥,大碗酒倒上。
酒香浓烈。
几碗酒下肚,韩钧便道,“与我说说这半年的事吧,侍卫送去的消息总是说得一知半解,许多恐怕不是真相。”
赵承渊放下酒碗,看着韩钧道,“镇国公府的事是我做的。”
韩钧并没有太意外,他女婿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他一直猜不透,不过能做那么大局将镇国公拉下马的,恐怕也就他了。
卢振安那个老狐狸,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便开始试探他,想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幸好女婿这个局压根就没有真正知会过他配合,他也不怕卢振安查。
这回卢振安跟着他一起回京,也不知会搅和出什么风浪来。
韩钧道,“你有国恨家仇,我不会拦你,不过皇上真正的后盾不是镇国公府,你可知道?”
赵承渊点头,“知道。皇上手中有一支私军,围在皇宫四周,一旦发令,即可便可进宫护驾。”
韩钧点头。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碗,重重叹了口气,却是什么都没说。
赵承渊知晓,韩钧是忠臣,定国公府世代效忠朝廷,忽然自己女婿要弑君,心里恐怕不是太好受。
赵承渊道,“岳丈大人可知父皇是因何死的?”
“血证。”韩钧道,“老院使如此说,定然不会错。”
赵承渊道,“父皇生前爱把玩的那块石头,便是害他得血证的元凶。那石头是我出生后不久,镇国公名下的商号进献给父皇的。”
韩钧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赵承渊道,“那石头后来皇上将它赏给了攸宁,还有一套同出一宗的头面,也通过太后的手赏给了攸宁。”
韩钧霍然起身,脸上汹涌着滔滔怒气,却仍有几分不可置信,“皇上……他为何要对攸宁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赵承渊缓缓摇头,“小婿也一直想不通。”
直到正月十五夜,皇后晕倒,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