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青柳不敢再东张西望,低着头,被林湛牵着手一路带到靠窗的雅间。
等坐到位置上,林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转头问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马上顺溜地报了一串菜名。
林湛想了想,道:“来一份松鼠鳜鱼、香酥焖肉、龙井虾仁、蟹粉豆腐、油焖春笋,再来个莼菜汤。”说着看了看青柳,又问小二:“有没有什么拿手的糕点?”
小二忙道:“本店的荷花酥乃是一绝。”
林湛点点头,抛给小二一块碎银,“先把糕点端上来,再来壶茶水。”
小二收了钱,麻利地去了。
林湛点完菜,看青柳还低着头,暗到媳妇儿脸皮也太薄了些,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往窗外看了看,指着一处对青柳道:“你看,街角那间绣庄就是咱们家的。”
青柳便从窗口看出去。县城的大街比清平镇上宽多了,青石板的街道能容纳两三辆马车并排而行,临街两旁都是各种店铺,招牌旗帜迎风飘荡,让人目不暇接。街道上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从长街这头一直摆到那头,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林湛所指的是在街道最远处,居高看过去,那间绣庄占地挺广,前头是两三间铺面,后面还带个院子。
青柳道:“一会儿要去查那间绣庄的账?”
林湛点头道:“咱们家最老的三间铺子,一个是镇上的那间绣庄,还有就是县里这间,以及临近县郊的一座武馆,都有上百年历史了,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这几间铺子,爹几乎每三天就要来查看一次。”
两人说话间,小二端了一碟荷花酥和一壶龙井上来。那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外皮雪白,绽开的花瓣内是粉红的花蕊,一朵朵端放在碟子中,让人舍不得下嘴。
林湛夹了一个递给青柳,“拿月楼的荷花酥十年前名头就挺大的,都说不比百味居的逊色,你尝尝看。”
青柳小心接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糕点,拿在手中细看了一阵,才小小地咬了一口。酥皮脆得掉渣,一入口就是莲子香甜酥脆的滋味,还有淡淡的红豆沙的香味,她不由又咬了一口,里头果然包着豆沙馅儿。
她高兴道:“果真好吃。”见林湛没动,就拿了一个递到他嘴边。
林湛张口接了,其实他并不喜欢甜食,之前要吃芙蓉糕,不过是为了逗他媳妇儿罢了。不过眼下媳妇儿主动喂给他,他自然不会拒绝。
一个荷花酥只有小半个手掌大,给林湛就一口,青柳小口小口咬着,很快也吃完,她擦了手,不准备再吃了。
林湛道:“不吃了?”
青柳眼神往那碟子里飘,却摇摇头,“不吃了,马上就吃饭了。”
林湛道:“嘴边沾了一点。”
青柳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没有舔到,她又要用手帕去擦,林湛的手却快了她一步,粗砺的指头碰到唇上的软肉,两人皆是一愣。
青柳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了头,耳廓发红。
林湛缩回手指,看着自己的指头发呆。
太软了,又软又嫩,他长这么大,还没碰过这么滑嫩的地方。他不由得又看向他媳妇儿,视线牢牢盯在那两片红唇上。
不知道咬一口是什么滋味?
媳妇儿大概又要哭了吧。
想到那个场景,他莫名兴奋起来。
两人微妙地沉默着,直到小二端了菜上桌。
五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份糕点,青柳原本担心他们两人点这么多菜会吃不完,后来发现她完全多虑了。一桌子的菜,除了她吃了一些,几乎都进了林湛的肚子。
最后剩那碟荷花酥他没吃掉,让小二打包了。
二人到楼下付账,临下楼梯前,林湛突然伸手楼主青柳的腰。
青柳吓了一跳,忙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做什么?”
林湛道:“我搂着你,省得你又要摔倒。”说完也不给青柳反驳的机会,半搂半抱地就往楼下走。
青柳被他整个人带着,在楼梯上也不敢挣扎,只得又埋着头随他去,等到了大堂,她面上的红晕已经蔓延道脖子里,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人。
林湛付了钱,赶着马车往街角那处绣庄驶去。
青柳随他进了铺子,才发现之前在酒楼里看到的,绣庄后头带的那座小院,原来是一处作坊,里头数十位绣娘正全神贯注地做着绣活。
她不敢打扰她们,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
林湛在对账,她闲着无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里头是她今天要记住的十六个字,早上出门前她就抄好了,随身带着。眼下没有笔纸,她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比划。
等林湛对好账,她已经写会一半的字了。
林湛看她抿着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着的模样,怪讨喜的,手上没忍住,上去就捏了她一把。
青柳都要给他捏习惯了,只歪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对好了么?等我写完这个字。”
林湛凑过去一看,是‘图写禽兽’的兽,他嘴角扯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青柳道:“当然知道,禽指的是家禽、飞禽,兽则是猪马牛羊那样的动物。”
林湛又道:“两个字合起来呢?”
青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飞禽走兽呀。”
林湛看她眼中全是认真,不由反醒了一下,难道是他的想法太禽兽了?他媳妇儿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看来以后要教会她,这个任务很迫切呀。
他用指头刮了刮青柳脸上被他方才捏出的红痕,道:“对,就是飞禽走兽。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青柳便叠好纸张,细心地收进袖子里。
绣庄外就是宽敞的大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街上随处是叫卖的货郎。
林湛拉着青柳往一间布庄走去,他回来这几天,见他媳妇儿要么是穿绿的,要么就是蓝的,就没鲜亮点的衣服,所以打算带她去布庄挑两匹布,回去做衣裳。
青柳见他一直把粉的红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窘得直躲。
林湛道:“站好,我好好看看。”
青柳赶紧道:“我长得黑,不适合穿这些颜色,而且家里衣服挺多的,不用再做了。”
林湛便道:“谁说你黑,这样正好。你那些衣服不好,颜色都是老太太穿的。”
青柳有点无奈,那些衣服在她看来都是新的,有的是她出嫁时做的,有的是嫁过来后裁缝一起做的,都才几个月。因她之前的身份是寡妇,当然不能穿红戴绿,所以衣服就素一些,没想到在林湛眼里,就成老太太穿的了。
林湛见她不动了,才又满意地一样样必过来,看他连一匹大红色印大花儿的布都要拿过来看看,青柳忙道:“这个太红了,我看刚才那匹粉红色的就挺好看的。”
林湛得意地看她一眼,“我的眼光,当然不错。”说着把手上那匹大红的还给掌柜的,让他把粉红的那匹绸子包起来,然后又拿了个鹅黄的继续往他媳妇身上比试着。
青柳道:“买一匹就够了吧?我一个人穿不了多少。”
林湛道:“天天只有一个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青柳无法,总归拧不过他。不过这些布买回去,倒可以分给娘和弟妹一匹起做。
最终林湛买了三匹绸子,一匹粉红的,一匹鹅黄,一匹淡紫色。总之是怎么鲜亮怎么来。
付了钱,林湛让店里伙计把布送去绣庄,他拉着他媳妇儿的手又往一家首饰店走去。
青柳看出他的意图,忙拉着他不愿在走。
今天已经花了够多银子了,刚才在酒楼里吃了多少她没听清,不过却听到掌柜结账的时候说那碟子荷花酥要六十八文,听得她咋舌不已。
那荷花酥总共也就七八个,每一个只有几口,算下来一个竟要八文钱,一口就好几文呢!想到她从前,一天下来也最多只能打一两个络子,一个络子五文钱,还不够一只荷花酥的价钱。
她肉疼得慌,可是看林湛在兴头上,不想扫了他的兴,就一直没说话。
刚才那些绸子每匹至少一两银子,合起来共多少她都不敢细算,可是想想回去后可以分给薛氏和锦娘,她也咬咬牙忍了。
现在看林湛又要给她买首饰,她实在忍不了,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林湛看他媳妇儿不动,拉了一下竟没拉动,看来她心意还挺坚定的。
他不想太用力,把他媳妇儿拉疼了,只得走回来,道:“怎么了,咱们进去看看。”
青柳坚决摇头,说是去看看,一去就要花银子了,她道:“别看了,我有首饰,都在家里没戴,再买就浪费了。”
之前成亲时,因是冥婚,所以林家送来的首饰多是银的,有一对龙凤银镯,一对银簪,两对耳环。后来嫁进来,薛氏黑了她一个翡翠镯子,一对白玉镯子,以后又用林鸿得来的大珍珠做了支珍珠簪子,前一阵做春天薄袄子的时候,薛氏又让人给她打了一整套银的首饰。
仔细算起来,她的首饰不少了,只是一直没怎么出门,所以没拿出来戴。
林湛道:“你那些首饰我看了,都是老太太才戴的,不好看。”
又是老太太,青柳好笑地看着他,道:“那你就当我是老太太好了,总之我不要买新的。”
林湛就有点纳闷,他媳妇儿明明才十几岁,看她平日打扮,真的不像十来岁的模样。而且他们林家的家训,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就是有多少钱,都要花在媳妇儿身上。在他爹他弟那都挺好用的,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他挠挠头,突然想到,媳妇儿不进去,他可以之后自己来,买了带回家给她,她就是不要也得要了。
于是他点点头,牵着媳妇儿的手又要往别的店铺走。
青柳却不敢再和他逛下去了,这人实在太爱花银子了,虽说是花在她身上,她却更肉疼。怕他又要买什么,她忙找了借口推说道:“我走累了,咱们回绣庄吧,不是说还要去武馆看看么?”
林湛回头看她,心里也想着,跟媳妇儿来买东西,她那个不要这个不要,下次还是自己直接买回去算了。
说起来他还有挺多东西想买的,什么胭脂水粉,头花首饰,荷包绣帕,都想往他媳妇儿身上装。
两个人又回了绣庄,林湛跟那掌柜说了一声,赶着马车向城郊武馆驶去。
武馆占地极大,马车停在正门前,只看得到围墙向两头延伸出老远去。
听林湛说,这武馆一开始还是小小一间,里头学徒也只十来个,后来名声打响了,这一代代经营下来,扩建成现在的规模,里头学徒也有了一百多个。不止是本县人士,还有许多外县外府的慕名而来。
武馆正门外有两头极高大威武的石狮,门口站着几个一身劲装的护卫。其中一个见了林湛,便迎上来道:“大公子。”
林湛点点头,跳下来道:“里头下学没?”
护卫道:“正在做午课。”
林湛想了想,又跃上马车,“我从后门走,你继续守着吧。”
那护卫行了个礼,一路小跑回去。
青柳察觉马车又前进了,不由掀开一点帘子,道:“咱们不进去吗?”
林湛道:“前院在做午课,我们从后门走。”
青柳点点头,那些学徒都在习武,他们这么走进去,确实会打扰别人。
林湛却想到,做午课的时候,那些学徒一个个肯定都是光着膀子的,他自己光膀子的模样媳妇儿都没见过,怎么能让她看别人的?
马车绕着围墙前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后门。说是后门,可比一般富户的正门还气派些,两边也有两头稍小一些的石狮子,还站着两个护卫。
两人见了林湛都上前行礼。
林湛将缰绳抛给其中一个,然后回头把青柳扶下来,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媳妇儿。”
那两个护卫连忙也行了个礼,口里称大奶奶。
青柳红着脸摆摆手。
林湛拉着她往里头走,一进门就是个小花园,出了花园的月亮门,两边的回廊向两头延伸,一条通向前院,一头则通往一处院子。
那处院子就是林家人平日在比的住所,边上有抱厦,是武馆里洗衣做饭扫洒的下人的居所。至于那些学徒们的起居,则都在前院。
林湛将青柳带进院子的东厢房,沿途看见做事的下人,都让他们向青柳行了礼。他让青柳在这歇会儿,自己去前边看看,走前又交代他媳妇儿可以在后院走动,别到前边去。
他只担心媳妇儿看到那些学徒赤身**的模样,辣了眼睛。
青柳却以为前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外人不能去的,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只在屋里坐着,并不出去走动。
她闲着无事,又把那张纸拿出来跟着练字。
武馆后院因她的到来,也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浪。
在后边做事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此时一边择晚上要用的菜,一边说着闲话。
其中一个身材丰满的妇人道:“之前只听过二奶奶,从未听过大奶奶,难道是大公子从外边带回来的?”
另一个年轻点的道:“看着不像,听口音是本地人。”
有个干瘦的妇人面带得色,“这事你们都没有我清楚,我有个亲戚是清平镇上的,今早来看我,说咱们东家这个大奶奶,是当初给大公子结冥婚才娶回来的。娘家条件不好,只是个寻常的乡下姑娘,因运气好嫁给大公子,才飞上枝头了。”
那年轻妇人道:“我看这大奶奶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几岁,家里怎么就舍得她让她结冥亲?”
干瘦妇人道:“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乡下姑娘,能嫁到大户人家去,都是祖上烧了高香的。在咱们东家家里吃香喝辣,不比在自己家吃糠咽菜好?还能提拔提拔自己父母兄弟,真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年轻妇人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先前那个丰满些的妇人道:“听你这么说,她是因冥婚嫁进来的,不是大公子自己娶的,大公子竟也愿意?”
干瘦妇人道:“所以才说她祖上烧了高香,大公子什么人品?竟白给她捡到了一样,不但没有嫌弃,听说昨天还陪她回娘家了,这大奶奶的位置,怕是让她坐实了。”
边说还边摇头,看着有些惋惜。她心里也正是觉得可惜,早知道东家要结冥亲,她就将自己小女儿送上去了,现在不但能和东家做了亲家,小女儿做了少奶奶,连儿子都能进林家的铺子做个管事了。
青柳在房里习字,等她把那几个字都学会了,也没见林湛回来。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昨晚因忧心林湛到底有没有生气,没睡好,今天又做了一天马车,当时没什么,现在闲下来才觉得身体有些酸软。
她站起来拉开一条门缝往外头看,见还见不到林湛的人影,又走回来坐在桌边,想了想,决定趴着小睡一会儿。
林湛回来时一身臭汗,他之前到前头去查看,正好遇上学徒两两对练,一时看得手痒,也下了场,只用外家功夫打了几架。
正打得畅快,突然想起来,媳妇儿还被他丢在后头呢,于是赶紧抛下众人,匆匆回了后院。
青柳已经睡熟了,林湛放缓了动作,蹲在桌边看她。
他媳妇儿就连睡着了,也是乖巧安静的样子。双手摆在桌上,两只脚规规矩矩地并在一起,侧头趴在手臂上,嘴唇被挤得微微嘟起。
林湛看着看着,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盯在那两片嘴唇上。
他还记得之前碰到时又软又嫩的触感,那时候就想啃一口,可是怕媳妇儿要哭,现在她睡着了,碰一碰没关系吧?
林湛伸出一根指头,试探着落在青柳唇上,见她没反应,轻轻压了压,然后左右轻抚着。
青柳皱了皱眉,却没醒来。
林湛加大了力道,粗糙的指腹在他媳妇儿柔嫩的唇上来回揉弄,直到把那双唇揉得鲜红欲滴,微微肿起。
青柳是被唇上异样的感觉弄醒的,她感觉自己两瓣唇**辣的,好像被好多蚊子一齐咬了。
她睁开惺忪的眼,被眼前放大的头颅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林湛,才送口气,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咱们要回去了么?”
说着又碰了碰嘴唇,轻皱着眉道:“我的嘴唇是不是肿了?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
林湛盯在她红肿的唇上,道:“是我弄的。”
青柳瞪大了眼看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现在也有点明白了,这人就是有些玩性,没事爱捏她的脸,现在竟然又要弄她的嘴唇了。
她看到一边有镜子,忙过去照了照,果然红彤彤的,还肿了一些,不由苦恼地看了林湛一眼,道:“这下可怎么办?”就这样走出去,人家保不齐还以为是她太贪嘴,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把一张嘴吃成这样子。
林湛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细看。
两人凑得近了,青柳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外衣解了,只穿一件薄衫,身上都是蒸腾的汗气,汗珠子顺着两鬓滑倒下巴,又顺着他上下滚动的喉头落近衣襟里。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胸膛上,将他结实的筋肉整个展现出来。
青柳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两人靠得这样进,仿佛呼吸都能落到对方面上。迎面而来的是他浓郁的男子气息,她垂了眼帘,想要退开一步,下巴却被他紧紧钳住。
林湛看她眼睫轻颤,目光浮动的模样,知道他的傻媳妇儿,现在才开始怕了。可惜已经晚了。
他慢慢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没关系,再肿一点就好了。”
青柳睁大了眼,看他缓缓凑进,然后唇上落下一个滚烫的物体。
林湛先在她嘴角轻触,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用自己的嘴唇重重碾压过去,等察觉到她的唇比自己的烫,才伸出舌尖轻柔的舔了一遍。然而很快又像撕扯猎物般,用牙齿毫无章法地啃咬。
青柳眼睛越睁越大,突然低呼了一声,一下子推开林湛,捂着唇满面通红,“你、你怎么还咬人……”
之前捏一下戳一下也就算了,现在还用嘴咬,刚才他那凶狠的样子,她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他吃掉了。
林湛眼睛发红,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布了些血丝,喘息粗重,好像是一头真正的渴望进食的野兽。
青柳突然有些怕,不是刚才那种不自在,而是真的想要逃开的那种怕。
此时她才发觉,她对林湛似乎并不如何熟悉。
从前从薛氏口中听他,觉得少年时的他活跃调皮,之后看了画像,又感觉他的肆意张扬都恰到好处。等初次见面,听他在林老爷面前讲那十年的经历,她也感动于他的决心和毅力。后来他陪她回娘家,又有几分体贴。等再相处,他又爱时不时捉弄她一下。
但没有一次,林湛给她的感觉是危险的,如此刻一样。
她有些慌。
林湛又慢慢凑进,粗重的喘息在耳边炸开,迫人的压力比之前任何一次更甚。
青柳心慌意乱地抬头看他,带着几分哀求道:“你别咬了……肿成这样子,等一下怎么出门?别人肯定要笑话我的。”
却不知她眼中含着雾水,眉头紧蹙,面带哀色的模样,看得人更想下了狠劲欺负她。
林湛抬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哑声道:“和她们说,都是我的错。”
说着又低下头去。
“唔……”
傍晚,院子里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湛打头走出来,步履轻快,“走,我们再去逛几圈。”
青柳掩着嘴,眼眶通红,眼里仍有几分余悸,听林湛这么说,只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想回去。”
林湛刚才欺负得痛快,现在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舍不得再捉弄了,道:“好,那就先回去吧。”
说着要来牵他媳妇儿。
青柳往旁边侧了一步避开,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林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啧了一声。这样子,和他回来第二日早上两人相见的情况有点像,她也是像兔子一样,避他不及,溜得飞快。
两人来时牵着手进来,离开的时候却一前一后,而且青柳还是捂嘴红着眼睛的样子,给人看见了,难免就有些想法。
那个干瘦的妇人踮着脚尖看他们走远了,才道:“瞧这架势,吵架了?”话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就说凭那乡下姑娘的样子,怎么可能拢得住大公子的心。也就他们东家心善,真让这样的人做了大奶奶。
年轻妇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尤嫂子心里不知打什么主意,只盯着大奶奶看热闹,难道她竟没看出,大公子一点也没有不痛快,反而面色愉悦得很吗?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吵架了,只怕是感情好着呢!
青柳一路快走出了后院,直到坐近马车里,心里才松了口气,将一直掩着嘴的手放下来。
她的嘴原本就有些肉肉的,眼下更是肉嘟嘟地肿了起来,颜色鲜红娇艳,嘴唇边缘有些咬痕,红色的齿印遍布上下唇两侧,她用手轻轻一碰,都觉得疼。
最主要的是,刚才林湛的样子吓到她了。
此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一个熟悉的人又露出了让她害怕的一面,她现在只想回去。
林湛看她一声不吭溜进去,也没说什么,和后院两个护卫打了招呼,架着马车走了。
马车走远了,两个护卫互相看看,其中一个道:“咱们大奶奶娘家是哪里的?好大的派头,大公子竟然亲自给她赶车。”
另一个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大公子赶车不是很正常么,二公子偶尔也这样。”说着他看看左右,小声道:“我听说以前老爷也经常给太太充作车夫呢。”
两人对视一眼,偷笑道:“原来是咱们东家家里有这样的传统。”
什么传统?
惧内呗。
马车驶出城门,往清平镇方向奔去,期间车上两人都没说话。
经过一小片树林,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青柳坐在车内,以为林湛要去方便,只静静等着。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动静,她不由掀开一个缝隙往外看,林湛根本没什么事,好好地在车头坐着呢。
他嘴里还叼了根草叶,悠闲自得。
青柳心下奇怪,虽然现在不太想跟他说话,却也不得不道:“怎么不走了?”
林湛充耳不闻,还吹起了扣哨。
青柳有点难堪,只想下车自己走了算了,可眼下这地方,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她又不认得路,孤身一个女子走在路上,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但要她再和林湛搭话,她又觉得没脸。人家已经故意不理你了,何必还眼巴巴地凑上去。想到此,她又坐了回去。
林湛耳朵一动,转过来一看,他媳妇儿又缩回去了。他还想听她叫一声阿湛呢,怎么不叫了?难道还在生气?
他听到那车内有一点动静,面色微微一变,立刻掀开帘子。
青柳正用帕子擦着眼角,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愣住,睁着发红的眼看他。
林湛有点心疼了。好像又把媳妇儿弄哭了。
青柳反应过来,抿着嘴低下头。
林湛钻进马车里,有点无措,爹是怎么哄娘的来着?反正现在荒郊野外的,他哄一哄,也不怕被人听见丢脸。
他试探着去握他媳妇儿的手,感觉到她轻轻一挣,没有挣开,便加大了力气握紧。
青柳撇开头,眼眶比方才湿润了些。
林湛忙道:“别哭。”
不说还好,一说就见媳妇儿泪珠子一下就落了下来。
林湛挠挠头,跟一头烦恼的毛熊似的。
他从来只会捉弄人,就没哄过谁,眼前这要是别人,他早转头走了,可这是他媳妇儿,他就不能不管了。
方才在武馆,看她眼泪汪汪的,只想让她哭得更厉害,可现在看她抿着嘴无声落泪,他却心疼了,胸口酸涩得很,好像塞了一团浸满老陈醋的棉花,堵得慌。
青柳不是那种一哭起来就不依不饶的人,当初被杨家退了亲,也没见她落过一滴眼泪。但是现在她就是觉得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他爱捉弄就给他捉弄,爱捏脸就给他捏脸,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之前在武馆他的表现真的吓到她了,现在她只想回去,他却又偏偏停在这里不走了。她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也不愿意去探究他的想法。
林湛慌了一下,索性往马车地板上一坐,将他媳妇儿整个捞来怀里,双手环着,老老实实道:“我错了,你打我吧。”
青柳懒得打他,她落了几滴泪,心里舒坦了些,晓得外面天色很快就暗了,不想再跟他在这里滞留,只道:“咱们回去吧。”
林湛见她愿意说话,忙道:“好好,这就回去。”
之后不敢再有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赶着马车回到李家沟。
青柳到了家里,心才落了地,想去见了薛氏,只是她双唇红肿,等下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想,便顺着回廊回了东院,又喊来许嫂子,隔着门请她去前院和薛氏说一声,自己今日在县里贪嘴,吃多了东西,晚饭不吃了,又说自己累了,要早点歇下。
林湛停好马车回到正院,才从他娘那里得知媳妇儿不来吃完饭了。
薛氏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青柳不是没有分寸人,怎么会贪嘴吃多了?而且听说她连房门都没打开,这就更奇怪了。”
林湛支支吾吾地,他以为已经把媳妇儿哄好了,没想到还没有。
薛氏见他这样,更知道有内情,连番追问,林湛才遮遮掩掩道:“我……把她嘴唇咬肿了,我以为她不生气了……”
薛氏听了,哭笑不得。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知道,只以为他贪顽了些,没想到娶了媳妇儿却这样孟浪起来,还在外头就把人的嘴给咬肿了。青柳那孩子脸皮又薄,还不给他吓坏了?
了解了原因,薛氏也不打算再叫青柳吃饭,只让厨房另下一碗面,等林湛吃完,让他端去给青柳。
林湛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取笑,端着托盘现在他媳妇儿门外,敲了敲门。
青柳在门内问:“是谁?”
林湛道:“是我,媳妇儿,开门吧。”
青柳道:“我睡了。”
林湛愁眉苦脸地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你没去吃饭,娘很担心,让我给你送饭,你要是不吃,一会儿她就要亲自送过来了。”
这话一出,屋里就有了动静,青柳走到门边,一见门外隐约可见他高大的身影,又缩回手,不想放他进来。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把盘子放在门边,一会儿我出去端。”
这就是不想见他的意思了。林湛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麻烦了。
他一贯是个想到什么是什么的性子,以前喜欢逗他弟弟,现在又爱逗他媳妇儿。从没想过逗完了要怎么样。
现在他发现,逗媳妇儿容易,哄媳妇儿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