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丈,敢问发生了何事?怎的哭得如此伤心?”范纯粹从人群中拉住一位老者出声询问道。
被他拉住的老汉原本哭的正伤心,突然被人拉住胳膊,抬头一看,发现是个年轻俊俏的后生。
见他穿着体面,肤色白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顿时哭声一顿。
脸上闪过一抹异样,“让公子笑话了,小老儿只是想到以后日子难过,这才有些忍不住。”
说着,伸出枯稿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这话原本没什么,遇上了天灾,老百姓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好过。
但范纯粹以前陪着父亲范仲淹在地方就任时,也不是没见过灾民,这些人要让自己活下来已经竭尽全力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在这里嚎啕?
他总觉得这人没有说实话,于是又将目光转向了满脸悲色的其他人。
发现他看过来,其他人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加快脚步就要离开。
这样的反应更是看得范纯粹一头雾水。
想也没想直接拦住了也准备离开的老汉,指了指他手中的麻袋,鬼使神差地问道:“老丈,敢问你们这些粮食是从何而来?”
那老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紧了紧怀中的袋子,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赵政几人也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范纯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几人都听得若有所思。
赵政让人从马车上取来一袋粮食,递给了见他们一行人过来,更加诚惶诚恐的老汉。
“我这好友只是见这么多人在此悲泣,有些好奇,方才有次一问。若老丈有什么不便的,尽可告知。”
面对这破衣烂衫的老汉,赵政的声音却是少有的温和。
那老汉看着被递到面前的一大袋粮食,咽了咽口水,就想要接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在顾虑什么,又什么也不敢说。
他旁边一个年轻汉子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手接过赵政手中的粮食。
“爹,你怕什么?既然几位公子想听,我们说就是了,隔着这么远,王员外他们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说着,又看向赵政等人。
“几位公子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哭吗?就在刚才,我们把家里的地都给卖了,就为了换手里这几袋粮食。”
汉子语气忿忿,脸上浮现出一抹肉眼可见的悲哀。
“早些日子朝廷给我们分地的时候,我们还高兴着呢,谁曾想就遇到了蝗灾。
地里的粮食都被蝗虫啃完了,家里又没有存粮,为了不被饿死,我们只能把刚到手的地又卖给了王员外家。”
“因为卖地的时候王员外不许我们对外说起这件事,所以刚才我爹才什么也不敢说。”
那汉子说话间自以为小心地打量着赵政等人的神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员外不许他们把卖地的事情说出去,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传出去后,恐怕对王员外没有好处。
这几个人一听口音都是外地人,想来该是和那王家没什么关系。
如此,他就更要说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那王员外欺人太甚。
一亩田地在往常少说也能值个三四贯钱,就算遇到灾年有人压价,但卖个两三贯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了这笔钱,他们再想想其他办法还能熬过灾荒,可那王员外居然就用几袋子粮食把他们打发了。
狄咏惊呼:“你们这么多人都卖了地?”
他很清楚,土地对于这些地里刨食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命根子,若非实在活不下去,是绝对不会卖地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把地卖了?
那汉子苦笑,“我们也不想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总要先活下去才是。”
说到这里,他又要哭了,若非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卖地?
赵政皱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所有人的地都是卖给那个王员外吗?”
汉子再次点。
赵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会如此?难道灾情发生至今官府都没有赈灾吗?”
其他人青年汉子还敢抱怨几句,但他是真的不敢说官府的坏话,又知悟了两句后,便找借口离开了。
直到目送一行人走远,范纯粹才神色凝重地说道:
“殿下,这里面的情况怕是不简单呐。朝廷为推行新政,将个人名下凡是超过规定数额的田地都进行了清退,并将田地分给无地百姓耕种。
如今这才多久,竟然又有人借着蝗灾开始兼并土地,也不知道这是那位王员外个人所为还是其他人也都这么做了。”
由不得范纯粹不担心,范仲淹就是新政领头人,这几年来父亲为了新政付出了多少,他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新的土地政策才推行了多长时间,一场蝗灾就让人找到了空子。
与这件事相比,他们在扬州府遇到的那些倒卖官粮的事都不算什么了。
赵祯此刻的想法也和范纯粹差不多,他看向柳泽,“这件事还要劳烦舅舅多派些人出去查看一番了。”
然而,这次柳泽却没有立即应下。
“阿政,如果事情真如你们猜测的那样,江宁府这边的情况恐怕只会比扬州更加棘手。我们带来的人不多,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赵政摆了摆手,“无妨,这样的事情应该并不难查,舅舅动作再隐蔽些便是了,毕竟如今太子一行人还在扬州府呢!”
“还有,派个人回告知一下韩大人,让他解决完了扬州府的事情赶紧过来。”
见他已经铁了心,柳泽也只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