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只是扬州,属于淮南地界,并非蝗虫爆发的江南路,然而郊外已经开始出现蝗虫的身影。
只要掀开车帘,便会有蝗虫企图飞进来,可以想象灾情最为严重的江宁一带又该是何种情况。
城门外聚集着成片成片的灾民,一群守门的官兵用棍子又打又撵,企图驱赶灾民不让他们进城。
城门口还一列安置着十来个粥棚,有官兵正在施粥。
一眼望去,那些领完粥的灾民有不少正歪七扭八地仰躺在地面上,透过他们裹身的破布条条,不难看清布片下的嶙峋瘦骨。
若不是这些人的胸口还有起伏,范纯粹他们几乎要以为这一大片都是尸体了。
狄咏发现还有一些人在边上呕吐,无奈实在是腹中空空,干呕了半天后除去一些白水,什么也没能呕出来,反倒折腾的身体更加虚弱。
他率先跳下马车,挥手赶开身边飞舞着的苍蝇和蝗虫,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馊臭味。
“殿下,此地实在是腌臜,我这就去与守门的士兵交涉,殿下在进城前最好还是不要下车。”
这么多灾民聚集在一处,环境还这么差,谁知道哪个身上会不会带病?
要是传染了太子殿下就不好了,他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无妨。”赵政摇了摇头,“记住了,从现在开始要叫我公子,别再喊错了。”
说罢,他沉着脸跳下了马车。
径直走到粥棚边上,伸头往锅里看去,只见那锅里的汤水有些黄,应该是加了红薯的缘故。然而明晃晃一片,清澈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了。
这哪里是粥,说是粥水都抬举了。
赵政眉头紧缩,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这样的粥喝下去恐怕也比喝水好不了多少吧,灾民靠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难怪那些人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大概有了个印象后,便带着一行人朝城门走去。
在城门口遇到守门侍卫的拦路,柳泽出示了他们在离京前提前准备好的假路引。
在一人检查路引的同时,又有两人走向他们的马车,对他们几辆车上的货物进行了排查。
一看有好几车都是粮食,便以为他们是准备过来发财的粮商,硬是讹了三两银子才将人放行。
几人都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驾着马车乖乖进了城。
相比城外,城内的百姓情况要好上很多,但依旧有不少人面呈菜色。
因为蝗灾最先从江宁府开始爆发,扬州这边起先还只是出现了小批量的蝗虫,属于蝗虫大军的先遣部队。
农民们见情况不妙,尽管不舍,但也只能将地里还未完全成熟的粮食进行抢收。
虽然损失不少,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总比颗粒无收要来的好。
因为带着几车东西,一行人并没有在街上逗留,很快找到了落脚点。
这也是商会名下的一处私宅,在赵政出示了舒家的身份玉牌后,很快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刚洗漱完毕,没多久,之前被柳泽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怎么说?”赵政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看着来人。
“公子,卑职打听过了,城外那些人都是从江宁府逃过来的难民,然而逃到扬州后才知道扬州知州早已下过令,难民不许入城。”
赵政冷着脸,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将灾民拒之城外的做法固然冷血,但谁也不知道将这些人放进城里会发生什么,情况一旦失控可能牵连更大。
扬州知州不想节外生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虽然其情可悯,但却其心可诛。
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江宁官府就没有开仓赈灾吗?”
要知道像是江宁府、杭州府这样的大城都是有着官置粮仓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天灾,以备不时之需。
可如今,距蝗虫爆发已经几天过去了,江宁府的受灾百姓非但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反而都一窝蜂地涌来了扬州。
“据那些逃难而来的百姓说江宁府倒是施粥了,只是那粥熬得和水也差不多,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跑来了距离最近的扬州,想要找条活路,只是没想到扬州府根本不让进。”
“为何如此?”狄咏不解。
明知道太子殿下会来,这些地方官就算是为了装样子给太子殿下看,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们只是没料到我们会来的这么早罢了。”柳泽一语道破天机,就是在后市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地方上欺上瞒下的事情都层出不穷,更何况是消息不灵通的古代了。
更何况有些人土皇帝做久了,对于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太子还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敬畏。
相比而言,韩琦对他们的威慑都要比太子大上许多。
不得不说,柳泽他真相了。
.........
扬州府最大的酒楼中,一间装置豪华的包厢内,身着便衣的几位扬州府官员正在此处推杯换盏。
“啪!”
作儒仕打扮的扬州通判将喝空的酒杯一把重重放拍在桌上,脸皮子皱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刚入口的那股酒劲。
面前的空杯中很快又有人重新斟满酒水。
魏林端起酒杯对着樊登做了个举杯的动作,“樊大人,太子马上就要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他口中的樊大人,也就是扬州之州,对于他的担忧很是不以为意,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魏林对碰了一下。
“急什么?魏老弟放心就是,赶路这么辛苦,太子殿下又身娇肉贵的。等他到扬州,恐怕还有几天呢,到时候自有咱们表现的时候。”
“是极,是极!”另一名便衣官员咽下口中的佳肴,满脸赞同的附和。
“太子出行声势必然小不了,下官明日起便派人出城十里守着,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传回。
到时候咱们只要让太子满意了,说不得还能通过太子在官家那里留个好印象呢。”
“这话倒说的不错。”樊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索性咱们扬州府虽然也遭了灾,但到底灾情不重。太子他们只是短时间路过,最终还是要去往江宁府的,咱们只要把这几天应付过去就是了。”
不像同僚们这么乐观,魏林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这个人一向喜欢多思,能从一介寒门学子爬到如今的位置,也全靠谨慎。
要他来说,既然知道京城要来人了,他们就不该掉以轻心。
哪怕太子年幼,不懂官场的事情,但他身边不是还有个韩琦吗?
这年头能穿上紫袍的又有哪个是简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