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帝子嗣不丰,天子只有升国长公主这一个亲姐妹。
所以现在还活着的公主、驸马大都是天子长辈那一挂的,年纪最大的已经能追溯到姑祖母、姑祖父那一辈。
当已经白发苍苍的孙驸马从孙子口中听到这封“休夫书”的具体内容后,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怎可如此......”
他没想到自己活了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遇到这样荒唐的事情。
从来只听说过丈夫休弃妻子的,还没听过以妻休夫的,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家怎可如此折辱他们?
大宋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不可掌握实权,公主往往都是嫁于勋贵之家。
像是刚刚被休,还连累了家里被夺爵的张尚阳便是出自城阳伯府张家。
这些年勋贵手中虽然渐渐没了实权,但身为勋贵的骄傲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放得下的。
这会儿看到张家的下场,同为勋贵出身的驸马,孙老驸马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冒犯。
他气哼哼地吩咐站在边上的孙子,
“赶紧给我磨墨,我说你写,我要写奏本阻止官家。如此不成体统的事,朝堂上的大人们就没人阻止吗?”
孙禹为难地看着自家年纪越大便越发固执的祖父,自从上了年纪,祖父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就不敏感了。
但他却是清楚的知道,当今天子可不同于前面几位,那就不是个好说话的,更不会去理会臣下的劝谏。
要是祖父真的为了这件事上折劝谏,还说不定官家会怎么想他们孙家呢。
“祖父,这......张驸马有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如今官家正在气头上,咱们何必......”
没见张家的姻亲都没说什么吗,咱们和张家非亲非故的,何必强出这个头?
看着孙子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孙老驸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写不写?要不是我现在手抖眼花看不清字,还用不着你呢!”
“写、写、写,我现在就写。”
知道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说不通道理,孙禹索性不再挣扎,动作麻利地提笔研墨。
孙老驸马说一句他写一句,没多久,一篇言辞恳切、情感真挚的奏本新鲜出炉。
孙禹在祖父的要求下将自己刚写好的奏本又读了一遍,孙老驸马满意点头,“行了,明日一早你就替我把这本折子交上去吧!”
“是。”
刚走出孙老驸马的院子,孙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下人来寻,说是祖母让他过去一趟。
他苦笑一声,对于祖母召见自己的原因也有所猜测,不敢耽搁,连忙赶了过去。
孙禹的祖母也是一位皇室公主,还是太宗之妹,论起年龄辈分,无论是在皇家还是在孙家都是相当之高。
这会儿她看着走进来的亲孙子,没好气地问道:“那老东西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自从知道升国公主休夫,官家还借此警告了其他在京的驸马后,陈国公主就觉得自家夫君多半要搞事,这才想着把孙子叫过来问问。
“啊这......”假装没听到祖母当着自己的面骂祖父是老东西,孙禹笑得好不尴尬。
他上前一把搀扶住陈国公主的胳膊,柔声道:“祖母误会了,祖父他什么也没做。”
“真的?”陈国公主表示她不信。
“当然,”孙禹的声音沉稳低缓,这让他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很是真诚。
“祖父看到那封休书后,起先是有些不开心的,甚至还想要孙儿帮他代写奏本劝谏官家。但后来听孙儿提到了祖母,祖父他便犹豫了。
后来或许是觉得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会丢面子,虽然还是让孙儿帮他写了奏本,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从袖中取出那份自己刚写好的奏本递给了祖母陈国公主。
陈国公主虽然也上了年纪,但还能勉强看清楚纸上的字迹。
此刻她看着手中奏本上那些写着自己与公主琴瑟和谐,表示身为驸马就应该对公主敬之爱之的字眼,面容不自觉地舒缓了下来。
她摸索着手中的纸张,还是有些怀疑,“这些真是那个老......你祖父让你这么写的?”
“自然!孙儿岂敢违背祖父之言?”孙禹的回答斩钉截铁。
陈国公主一听,心里更加高兴了。
她知道自家孙儿是个老实腼腆的孩子,从来都不会说谎,尤其还是对着长辈。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
孙禹看着祖母那一瞬间柔和下来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更加敦厚孺慕,嘴上不动声色地说着好话:
“祖母还不知道吗,祖父那个人看着毛病多,其实也就是脾气太过板直,还死要面子。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这些小辈都知道,整个孙家,祖父心里最在乎的人就是祖母了。”
“他啊......”陈国公主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随后看向孙禹,嗔怪道:“你是个当小辈的,怎么能这么说你祖父呢?下次不许了,知道吗!”
孙禹:......
到底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无论如何,靠着一手出色的端水手艺,孙禹再次成功地消灭了一场家庭危机,他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果然,这个家没有自己还是不行啊!
走出松鹤苑,他将手中的折子递给贴身书童,“你把这封折子送到奏事处去,动作麻利点。”
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资格当堂奏事的,这些人的奏折一般会由本官或差家人等直送奏事处,再由内奏事处太监进呈皇帝。
小厮看了看手中的奏折,面露为难,“少爷,这个、我们真的要送上去啊!”
作为少爷的贴身小厮,他可是看了全程的,自然知道手中的折子是怎么回事儿。
少爷自己在家糊弄糊弄也就罢了,怎么还真的要往上递呢?
孙禹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你懂什么,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废话?”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