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别说了。”那说话的大娘叹了一声。
“说来这当爹的也是够狠心的,两个大丫头五岁不到就被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了。
两个小的是一对双胞胎,生下来没多久也病死了。就是如今身边这个,估计也留不长。”
大娘说到后面,很是怜悯地摇了摇头。
李氏向来是个心软的人,此刻听了这话,再看那无助的母女俩,忍不住问范仲淹。
“相公,我们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们?”
范仲淹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今天即便是凭借身份制止了男子的暴行,但事情的根源不解决,做什么都是徒劳。
说不定因为他们的插手,这女子事后还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有的时候即便他再有才华,却也无法改变一些百姓根深蒂固的观念。
要他说,如今对这女子而言最好的出路无非两条。
要么她能赶紧生出个儿子来,要么就是立马和离。
但看这女子宁愿被打得浑身是伤也死咬着不肯和离,想也知道第二条路怕是走不通。
赵祯看向再次回到女子怀中,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小姑娘,想到了自己两个金尊玉贵的女儿,心中难免升起怜惜。
边上一个路人正好问出了他此时心中所想。
“既然这男子经常对妻女非打即骂,那这妇人为什么不肯和离?这样一直下去对孩子也不好啊!”
大宋的百姓对于和离改嫁之事还是很宽容的,男子明摆着就是不想过了,不然也不会如此逼迫妻女。
这女子年纪看着不大,若是和离之后重新找个好人家未尝没有可能。
“或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罢了。”
舒颜看得出来,这女子在看向自己丈夫时眼中不说有情谊,甚至还是带着怨恨的。
“她娘家不同意,她和离后又能去哪儿呢?到时等着她的恐怕比死还可怕。”旁边的大娘一语道破玄机。
恐怕这女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刚才才会想要在寻死前把女儿送给李氏他们当奴婢。
或许她自己也没什么把握李氏会将人收下,不过是看李氏面善,想要赌一赌罢了。
眼见着周围人都不说话了,那男子瞪了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子一眼,恨恨地说道: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赶紧同意跟我和离,不然你以后有的挨打,谁让你自己肚子不争气?”
这一刻,不少围观的女子心中都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为这个不幸的女子,也为自己的命运。
“确实是不争气!”
就在男人要将一脸死灰的女子拽走时,一道清越的女声突兀响起,甚至盖过了那母女俩的哽咽声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个绝美的女子,那女子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当即有人不赞同地看着舒颜,在他们看来,那女子已经够惨了,回去后就算不被休估计以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些旁观的帮不上忙是一回事,但你还出声奚落,未免也太冷心了吧?
赵祯和范仲淹夫妇也惊讶地看着舒颜,不明白她是何出此言?
无视了周围众人的目光,舒颜继续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么多胎都没能让你娘子生出一个儿子来,不是你不争气是什么?”
那打人的男子原还以为这个好看的夫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成想她一开口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当即就不干了。
“这位娘子你胡说什么呢?生不出儿子明明就是这个女人的错,关我什么事?分明就是她自己肚皮不争气!”
“是啊,这位娘子,我知道你是想帮那妇人,但也不能乱说啊。”边上也有人劝道。
千百年来,所有人都觉得生不出儿子是女人的锅,就是女人自己也默认了这一点,根本就不会去想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会儿舒颜的话让众人以为她是看不惯那男子打人,想要在口头上帮这妇人出口气。
迎着众人不赞同的目光,舒颜慢悠悠地解释道:
“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田里能长什么,难道不是看当初种了什么吗?跟这块田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你春天种下一颗小麦,却指望着能在秋天收获一颗稻子吧?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舒颜的这个比喻很是形象朴实,仿佛是在众人心湖中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一片浪花,把周围人都给震蒙了。
“你胡说八道!”有男子想也不想就大声反驳。
夏桃见状,立马柳眉一竖,一马当先地挡在了舒颜身前。
气势汹汹地说道:“注意你的态度,声音这么大你想干嘛?还有,你倒是说说我家娘子哪里说错了?”
“这、这、这......”那出声的男子被个小丫头吼了,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他支吾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甩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就不再说话。
大宋虽然也是封建王朝,然而比起后世思想更加禁锢的明清来说,此时的人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明显要高出很多。
这会儿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了起来。
范仲淹缓缓捋着自己的胡须,暗暗琢磨着舒颜的说法。
只觉得这样的说法之前虽然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唯独那个被打的女子,此时的她一扫先前面若死灰的样子,嘴里不断重复着舒颜刚才那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明亮。八壹中文網
她三两步来到舒颜面前,两眼死死地看着舒颜,“这位娘子,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不是在安慰我?”
其他人也再次看向了舒颜。
舒颜看着女子眼中脆弱的希冀,语气肯定:“当然!”
这在后世都已经验证过了,虽然生男生女与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最终还是要看男方给出染色体的x、y属性。
从舒颜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女子先是沉默了几息,随后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是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自己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原来这些都不怪我,都不怪我!”
“当然不怪你,”舒颜看她哭的这么凄惨,心中不落忍。
比起后世的女性来说,这古代的平民女子才是真的不容易。
夏桃到底还是个小丫头,看不得这样的场景,这会儿也难得没规矩了一次,忍不住出声安慰女子。
“当然不怪你,你能七年生五个,说明你还是很能生的。要怪也怪你相公,净让你生女儿了!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对!”
像是被夏桃的话打通了任督二脉,那女子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看向此刻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般一脸呆滞的男子。
可以想见,接下来这夫妻俩的情况估计是要颠倒了。
舒颜在扔下一颗深水鱼雷炸翻了众人的三观后,拍手走人。
一路上,原本沉默的赵政突然问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