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
这不就是施杞一开始说的吗。如果是自杀，应该伴随着遗书才对。
老人并没有将遗书放在放着杂物的客厅，她将遗书放在了她平日里最亲近的位置，床头柜上。
床头柜是猪肝红色的，信封是过去的黄色的，虽然都是深色，可明明是两种颜色，可大家都只是一扫而过，只有熟悉刑侦多年的二姐夫看得仔细。
“快打开看看。”
张磊的二姐直起身子将手伸进信封。
“姐你慢点，那是妈留给我们最后的东西了。”
女人深吸一口气，将信封的开口打开，将信封微微窝起，里面白色的信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老人自杀的原因，都将在这小小的信封里了。
“怎么会？妈怎么会自杀？”女人看见了白色露头的信纸，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流出。她手指伸进去信封口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纸张抽出，白色的纸张抽出。
“是母亲的字。”
张磊和他的二姐异口同声地颤抖着，是母亲写了一辈子的钢笔字迹，用的信纸还是他们幼年在家里常看见的母亲单位的纸张。
信纸的抬头是单位名称的楷体字，母亲退休二十多年了，她已经白发苍苍，可这信纸竟然还是白色的。
张磊的二姐夫将房间里的白炽灯打开，五个人在白炽灯下看着老人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这里藏着儿女们不知道的秘密，藏着老人自杀的原因。
吾儿：
不知道谁先看到的这封信，谁先发现的我，可能是丽丽吧，希望妈没有吓到你。
你们不要难过，不用愧疚，妈想走了，这是妈的心愿，妈一辈子好像就没为自己做过什么事，这是妈最想为自己做的事。
有句老话说，女儿像妈就会一辈子的苦命，你们没见过外婆，如果见过，你们会觉得我和你们外婆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妈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妹，你们的大舅和大姨。从小好吃的好穿的也轮不到我，那时候的条件很差的，家里种四季豆就一直吃四季豆，那时候的龙虾也没有现在时兴，有水的沟里都是龙虾，那时候连萝卜都很紧俏，买上一个萝卜就回来做萝卜响。那时候生病了都没有药，都是各种土方法扛着。
妈妈小时候还因为贪玩不小心掉进过粪坑，要不是你大舅看见了去叫人，现在都没有你们。
我们好像从小就被灌输家来的好吃好喝都要给男孩子，他们能挣钱，他们能出力，女孩子只要会做家务，文静就行。但是你大姨从小就不同，她带着我跟家里要求读书，你外公连着打了你大姨好多次，是你们的外婆不忍心，跪在院子里好几天才换来了我和你大姨上学。
也多亏了你大姨啊，
你大姨说，我们女的得读书，不然就会和你们外婆似的一辈子在家里受男的欺负，也就这样后来我才有了文化，有了工作，也在大人们的介绍和撮合下和你们的爸爸结了婚。
我以为我和你们的外婆不同，可婚姻生活里的争吵和绝望都和我小时候遇见的毫无二致。你们的父亲平时就顾着上班，下班了会喝酒会和同事们偷偷躲起来打牌，那时候打牌是不对的，我说过他好多次，我让他好歹看着点家里，我也要工作，家里的家务活我一个人做不过来，他说他母亲就是这么过来的，何况家里也没有孩子。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会觉得一个人在家里不是更自在吗？你们真是活在了好时代，这些你们习以为常的方便，在我们那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时候的家务活可难了，要去找木头才能生火，要去井里挑水才有水喝，烧饭烧菜都只有一个火灶，烧菜烧饭弄下来一个半天都要过去了。洗衣服更是在冷水里打交道，要么去河边洗，要是在自家院子里，那就要挑水。
是的，那时候家里都没有自来水的，都是后面才有的。
我那时候就不服气，你们爸爸上班不假，我也工作的，我们俩收入也差不多，可家务活都在我身上堆着。那时候我们没少为这个吵架，但是除了你大姨没人理解我，不管是你爸家里的人，还是周围邻居，都说我强势，还同情他。
我那时候就想离婚，我仿佛就看见了你们外婆糟糕的一辈子。
可就在那时候我怀了你们的大姐。你爸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开始帮着干活了，你们的爷爷奶奶也不说我强势了，每天就盯着我的肚皮看，不仅不要我做家务了，偶尔还能吃和喝上一顿鸡汤。
现在想来那时候日子还挺好的，可好日子不长，生产那天我疼得死去活来，他们却看见是个女孩就又变了一副嘴脸，你爸眼里一直以来期待的光也灭了。
你奶奶看着你们大姐就盘算起让我生第二个了，我那时候原以为生完了就好了，听了这话就开始颤抖，那是我的孩子，她竟然对我的孩子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我看着她准备的银的长命锁和带铃铛的银镯子，她都收回去了。刚出了鬼门关我以为一切都好了，原来那时候才是苦难的开始，生完孩子还要开奶喂奶回奶，每一个都疼。
那段日子就像是地狱，还好有你大姨，不然我可能那时候就自杀了。那时候也没想过要生第二个孩子，后来时间久了，周围人看见你们大姐就说她长得俊，有个弟弟就好了，你爸还找了单位的人来说，后来我稀里糊涂的怀了第二个孩子，也没如他们的愿。
那时候你们的爷爷生病走了，全家都怪我，怪我没给他们张家生个孙子，他们每说我一次，也在伤害我的两个孩子，后来你们都知道了，在我四十岁高龄的时候我又怀孕了。
现在人都说三十岁就是高龄产妇了，我四十岁的时候，除了你大姨，没人觉得我会有危险，他们只盯着我的肚皮，盼望着我的牺牲，然后夸我一句，母爱是伟大的，母亲是伟大的，伟大的有用的女人。
那一刻我想到你们的外婆，你们知道外婆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因为你们的外公想再要一个儿子，催促她生的我。她在生我之后没恢复好，得了妇科病，加上这么多年没有好好休息，最后下身血流不止死的。
你们能想象四十岁的我有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