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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哪里才是她的家(1 / 1)

“她说的不是这个家。”王英瑶的外孙女淡淡道。

王英瑶的女儿也听见了,她一手拿着记录的纸笔,一手撑着床边,俯身靠近王英瑶,脸上有不耐也有无奈。

“妈,你已经在家了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这不是。”

“这怎么不是,我是你女儿,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是你男人的家,我家在下关,我要回下关。”

“下关是家,这里也是啊。”

王英瑶手激动地抬起,说话间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她似乎用全部的力气在支撑她现在的动作,室内的灯光将她的脸庞放大,她的头上还戴着那个灰色毛线帽,王英瑶是王英瑶,却和上一回施杞见的到完全不同。她瘦的只剩骨头了,脸颊凹陷,皮肤暗黄,灰色的眼眸更加浑浊。

“妈你别激动,挂着水呢。”

王英瑶习惯性地将手抬起,房间里只有天花板正中的一盏白炽灯,光线并没有多亮,众人看到的只有王英瑶熟悉地挣扎和努力睁眼的愤怒,只有她情绪不可控的场面,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臂。

她的手在不断地抬起后被放下,施杞像是看到了手臂上多出了奇怪的阴影。

王英瑶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劝着,护士靠着一侧的衣橱坐着,似是老年病人的吵闹习以为常,施杞和顾唯帮不上忙,正要离开,但那一晃而过的阴影一直悬在施杞的心里。

“等一下。”

施杞走到床边凑前查看,那细细的软管里正有深红色的血液顺着王英瑶手背的胶布朝上流淌。

“回血了!”

护士起身赶紧过来,那不仅仅是针孔回血,王英瑶的手背在她的挣扎里肿胀,蜡黄枯瘦的皮肤光滑透明,像一个淡黄色的水晶包子。施杞抬头望向衣帽架上挂着的药液袋,袋子正从饱满里第一滴滴地顺着软管朝下流,没有流进王英瑶的静脉,都流进了手背的皮肤里。

“滑针了。”

“婆婆你别动了,手都肿了。”

护士过来赶紧把针拔掉,“没事没事,换一只手,这个两三天吸收了就没事了。”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王英瑶因为不断的抬手也回过血,但回血是回血,滑针是滑针,这架势刚才的水都没挂进去,王英瑶的孙女怀疑地望着施杞。

“靠谱吗?”

她之前问过施杞,马阿姨靠谱吗?马阿姨用行动证实了她的不靠谱。若没有江宇请假陪护,王英瑶恐怕就交代在医院里了。

施杞也很懊恼,马阿姨的事情之后,她凡事都要自己亲眼见一见才有谱。对他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这个护士是她看着从市第一医院里脱下白大褂下班的,她认识急诊作伴医生,她也认识顾唯,她真的是护士,如假包换啊。

“为什么会成这样?”施杞小心地问护士。

护士忙帮王英瑶处理,没有听见之前王英瑶外孙女的问话,只听见了施杞的这句。

“年纪大天气又冷,血管太脆了。”

一直在旁边站着观察的顾唯从口袋里拿出个密封的白色方型。

“给她扎留置针头吧。”

“你什么时候拿的?”

“刚在医院的时候我想到她可能会用得到,就拿了一个。”

留置针头和普通的针头不同。普通的针头是坚硬锋利的钢针,它在承载了自身作用的几个小时后就会从人体里移除,光荣退休,成为医疗垃圾。留置针是在普通钢针的外多了层软导管,钢针的头部刺破皮肤,带着导管一同进入血管后,导管留在血管中,钢针缓缓地从导管里移出。

病人可以带着软导管正常生活,无论如何的动作也不会因为端头的尖刺产生伤害。

“顾医生想的真周到,我这就给奶奶扎上。”

王英瑶也看见了手上的肿胀,刚才闹着要回家的情绪平稳,她的眼皮再次和下眼睑打着架。

“婆婆你疼不疼啊?”

“不疼。”

王英瑶的外孙女将衣帽架移到床的另外一边,护士用碘酒清洁着王英瑶的手背,缓缓地扎上留置针头。

床上的王英瑶呼吸声杂乱没有规律,忽高忽低。

“平时可以多给她上半身抬起来坐一会儿,帮助肺部的循环。”

顾唯建议道。

“你们别看她脸上瘦,身上可重了,我妈和我两个人都抬不动。”

她腰不好,全身肌肉没有力气,确实是很难抬动。但长期卧床只会让她的状况越来越差,她后背长期和床铺接触的地方也会长出要人命的褥疮。

施杞想到了政府对失能老人的补助,安护家政就有,他们会评定老人失能的状况,指派附近的阿姨每天一个小时进行照护的服务。王英瑶就每天能稍微翻身一个小时也是好的。

只是这需要王英瑶先申请。

施杞将这件事告诉王英瑶的女儿和外孙女。

“怎么申请呢?”

施杞这几个月的家政服务不是白混的。流程她没亲身经历,但内容都看过很多遍。

“就在户口所在地的社区申请就行,到时候政府养老的部门会给你们打电话,派人上门来看的。”

“我们这个社区不行吗?”

王英瑶的女儿面露难色。

“只要奶奶的户口在这就行。”

“那她户口不在,她户口在下关呢。”

下关是南京市区里的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区,它在很多年前已经并为了鼓楼。南京市中心以雕像的位置分为三个区,其中之一就是鼓楼区。但新并入的下关却没有鼓楼这个靠近市区,它在南京的城北,靠近江边的码头。

王英瑶现在在的是城东,她心心念念要回的那个家,距离她更远了。

施杞在地图上看,公共交通要一个半小时以上。

“那是那天的爷爷住的地方吗?”

“是。”王英瑶的外孙女想了一下回答道。

施杞问话里的爷爷就是王英瑶的大儿子,那个在急诊楼外等待,那个每一步都不确定的七十四岁的老人。

他就住在下关,他住的地方就是王英瑶一直记挂的称作家的存在。

“那为什么那天不直接的去下关。”

王英瑶有腰伤,没有急救中心工作人员的帮助,她很难进行城东到城北的移动,王英瑶的愿望又成了难以实现的困难。

“因为舅舅说那不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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