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后事往往都是儿子的事情。也就是王英瑶的儿子。
王英瑶的儿子今年七十四岁,他面对社会都靠他的儿子,也就是江宇。如今王英瑶住院也是靠江宇请假陪护,她这会儿是真的安生了,不仅是躺着,还闭眼熟睡。
联系一条龙殡葬服务也得是靠江宇。
王英瑶家里上一回办丧事还是在四十年前,那一年王英瑶的儿子三十四岁,王英瑶五十二岁,江宇十岁。去世的人是王英瑶的丈夫,那一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
那一次操办丧失的人是王英瑶的儿子,作为长子给父亲送终,看着父亲下葬,唢呐吹了好几天,哭了好几场,还在灵谷寺吃了素斋。可四十年后的南京,丧事已经不在他的认知里了。他已经从一个青壮年变成了老人。
施杞第二天一醒来就去问了孙璐,孙璐果然认识。
“你电话给人家就行,少管。”
“知道了师父。”
施杞也管不了,她至少要保证这家殡葬服务的电话是通畅的,价格是合理的,因为孙璐不是回回都对,就比如这次的马阿姨,就和靠谱沾不上边。
电话是个男人接的,语气很匆忙,都没问施杞什么事,直接问的哪里。
“什么哪里?”
“我这里是殡葬一条龙,哪里死的人?”
“还没死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施杞听见了马路上鸣笛的声音,拉车门的声音。
“孙璐介绍的,我想先问一下。”
“孙璐?安护家政的孙璐?”男人的态度顿时转变。
“是的。”
“我马上要去接人,你人都没死,不急的晚点再打来吧。”
施杞原本是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觉得王英瑶能够长命百岁,但对方这么说她就急了。她要给江宇一个交代。
“急,你去哪里接人?我可以去你们店里当面问吗?”
“我不在店里,那你来市第一,我们去那接人。”
“市第一?我马上到。”
施杞以为男人是谈生意的,还是有什么事才去的市第一医院,毕竟他说的是接人。但施杞到的时候才知道,他说的人,是死人。
男人给的地址在住院处七楼的肿瘤科,施杞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他接到人。
“就你是吧,跟着。”
电梯里一共五个人。电话里的男人,和他的伙计,他俩都带着黑色的手套。在前边还站着一个人,频频地向后看,他的手上没有手套,看起来和男人没有什么关系。八壹中文網
还有一个人是施杞,第五个人,她的头朝地,身体朝上,正在电梯间里倒立,她死了。
“你们就这么放着啊。”
最前边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他看着五十来岁,眼里有不忍,但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那你来扛。”
“我一个人抗不动啊,你们帮我啊。”
“马上去太平间都一样。”
男人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朝地上的尸体多看一眼。施杞也没有看,她不敢看,刚才那一眼她看见那人的脸色发青,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却好像在和众人说着她的痛苦。她不想被这么丢在地上,即使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结束,在她活着的生命里,她可能有过辉煌,也可能有过低谷,但无论如何,她也想死的有尊严。
可生命结束就意味着所有的结束。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男人和伙计将那尸体重新抬起架在担架上推了出去。这是一个癌症去世的老人,刚才电梯里的是她的女婿,电梯门外有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冲着那担架呼喊,只是她再也没法听见。
施杞回头看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不知道她的灵魂有没有看到刚刚这一幕。
太平间在负二层,一阵寒意,施杞不禁将双手都缩进了袖子里。她不敢前进跟随,太平间里的每一个门后,都有刚刚断气的身体。她也不敢自己坐电梯回到一层,那电梯的地面刚刚是沾到了死人的头发。
施杞就在原地缩手缩脚的等着。过了好久踩在才在一阵哭喊声里看见了殡葬服务的那男人。
“走吧。”
他和伙计仍然推着刚才那具尸体。
“怎么……又推过来?”
施杞不小心又看到了一眼,赶紧别过头去。
“太平间的告别结束了,拉去殡仪馆。”
施杞一路跟着到了郊区的殡仪馆,也了解了一条龙服务所包含的内容。在人死掉的那一刻,他们会立刻干到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帽子和袜子。如果在医院里,会先推去太平间,就着低温让家属进行第一次的告别,告别仪式结束就会推到殡仪馆,将尸体交给殡仪馆,那就是殡仪馆的事情了。
一条龙服务还没完。
一般的家属都有在家布置灵堂供人吊唁的习惯,灵堂的布置,相框的摆放,蜡烛,花圈都由一条龙服务提供,他们还能提供唢呐的吹奏业务,以及各种品类的骨灰盒供家属挑选。
“多少钱?”
“孙璐介绍的一千块。”
“这么便宜?
“寿衣和骨灰盒另算。”
施杞要了男人的名片,姓王,店铺地址就在市第一医院附近。施杞跟着他们从肿瘤科接人,又向殡仪馆送了人,才将王英瑶的事情说了一遍。
“行,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施杞突然想起了什么。
“可以给她穿红袜子吗?”
“红袜子?死人哪有穿红袜子的。”
“她想穿红袜子。”
“那不行,死人只能穿白袜子,不能穿红的。”
人死了被丢在电梯间里丢掉尊严也无能为力,人死了被如何摆布都无法遂心愿。那人死了之后存放在什么样的骨灰盒里,葬在哪里的石碑之下,又在他人烧纸钱的时候念叨多少次姓名,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孝顺也是。
“能把我放在市第一医院门口吗?”
施杞想去看看今天的王英瑶。
施杞有些分不清刚才跟着一条龙的人上楼是坐的哪个电梯,她避免不了就找了个人最多的电梯钻进去,十一楼的三病区不像夜里那么安静,尤其是王英瑶所在的病房。
施杞一进门就看见她拉着江宇指着马阿姨道,“我金戒指都给她抹走了啊。”
王英瑶挺精神的,但王英瑶又干糊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