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雇主还是阿姨，找家政公司的好处就在于中间的这一纸合同。
施杞去医院之前先给冯姐打了电话。
“让阿姨忍忍啊，她就三天吧，老太是比较磨人一点，脾气比较倔。”
这不是脾气倔的事情。
在施杞心里，这个无法进食，只能靠营养液支撑生命体征，身体里的胆囊随时可能因为胆汁爆裂的老太太。
如今这样在医院里和医生闹，总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
施杞问过管床的医生，医生说了三种治疗方案。最有效的就是开刀，但九十六岁的老人显然不合适。
她承受不住麻药，麻药会麻痹所有，包括心脏和呼吸道。
她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第二种就是挂水吃药，靠身体的自愈让胆汁缓慢被吸收。
这对于轻症和年纪轻的人来说是可以的，他们的自愈能力强，但王英瑶炎症严重，年纪又大。
医生不觉得她有这样自愈的可能。
“康复的几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吧。”
在医生眼里，王英瑶就是个在死亡门前徘徊的人，还跟施杞说让家属要提前联系一条龙服务。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是有，昨天跟她家属谈的就是对她最有效的，但老太太不配合啊。”
那是第三种办法，穿刺引流。
这是个局部手术，不用麻醉，但这局部手术对患者的要求很高，它不是即刻成功的。
穿刺后会在身体胆囊的位置插管，用以将胆汁引出体外。最少都要两到三周。
像王英瑶这种情况，少说得要一个月的时间。
施杞看着王英瑶，她的手腕和脚踝被约束带绑在双边，被褥下定是个明显干瘦的大字。只有上半身的隆起，提醒着人们她那个随时会破裂的胆囊。
这是护士们凌晨给她系上的。
她血氧和血压都很低，但检测仪的探头架和氧气管都被她扯掉了，原本挂着的消炎药和营养液也被她拔去。
“老奶奶是刚刚才睡着。”何阿姨无奈道。
闹了整整一夜。
施杞是来解决问题的。
“这不是奶奶倔不倔的事情，你们家得来个人，而且等会儿奶奶醒了还得做检查。”
“做检查这个知道，不是还早嘛，等会儿我老公去。”
冯姐是老人的孙媳妇，她口中的老公就是老人的孙子。
施杞给阿姨买了早饭，替阿姨看着。病房里人来人往，何阿姨就睡二十块钱租来的硬板床上休息，环境音不绝于耳。
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心情都不好，没人会给一个护工多在意。
但何阿姨是真的累了，施杞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她的鼾声。
孙璐在得知事情的第一时间就给施杞发了信息。
——相信医生的专业，一共就七天，不要节外生枝。
孙璐是有多怕施杞会多管闲事啊。
施杞差不多在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见到了王英瑶的家人，来的还不止一个人，有两个，施杞都见过。
王英瑶的孙子和重孙女。
“我看着没事啊，她不是睡着了吗？”
男人看着病床上的王英瑶道。
“昨晚闹得很凶，何阿姨一晚上没睡。”
施杞指了指一旁的何阿姨。
正说话间王英瑶睁开眼，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愣，三人走上前去，她眼神里只有陌生。
她反应过来后稍一动作，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随后双手双脚奋力挣扎，弄得床框不停地响动。
“奶奶，你别动，我给你解开。”
男人说着话和一旁的女孩一起解，那刚刚扩大了活动范围的王英瑶，一巴掌差点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医生见家属来了赶紧过来说话，老人得赶紧去检查，好开今天需要输液的抗生素和营养液。
“你们有安定什么的吗？给加一点一起挂。”
“她九十六岁了，这年纪挂镇定药物可能会挂过去的。”
“加一点点总行吧？”
“这要家属签字，我们不能随便挂。”
“我签字？”
“直系亲属，你是她孙子吧，你不行，得让她儿子女儿的签字。”
江宇和医生的讨论王英瑶一句没听见。
病房里本来就有说话的声音，加上她听力似乎并不怎么好，站在一旁她的重孙女和她说每一句话几乎都是用吼的。
“太太，你别动。”
王英瑶听见了，她迷茫地转向说话的女孩。
江宇去外面打了一通电话后进来问她，“你认识我哪个啊？”
“你……小宇。”
“认识我的。”江宇抬头看着施杞和女孩，“我们马上去做检查哦。”
“我没事了，我想回家。”
江宇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并没感觉到自己发热，但江宇的手掌滚烫。
“检查完了没事我们就回家哦。”
江宇哄着王英瑶，王英瑶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
“做完检查就回家了。”
做检查的地方并不在住院处，得出了住院处去门诊，那里才有做b超的地方。
医生要确定胆囊肿胀的情况，判断今天的输液的药是否增加。
又或者家属来了之后，王英瑶是否会情绪稳定，那就还有做穿刺引流的可能。
施杞原是想在病房等何阿姨醒的，江宇说着电话一直不停，她不太放心，跟着父女二人推着床出了病房。
那女孩一路上陪着王英瑶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声。
推床出了病房，出了病区，挤进了电梯，出了住院大楼，一阵寒风袭来，吹在王英瑶没多少头发的脑袋上。
“带我去哪块啊？我要回家。”
“去做检查。”
“大马路上做检查啊？”
从住院楼去门诊就要经过那道电动闸门，再向着右边拐着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门诊的正门。
他们要去的b超市在二楼，那还有好长一段路途。
“太太你戴上，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女孩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个灰色的毛线帽，戴在王英瑶的脑袋上，又将她肩膀处的缝隙都用被子塞严实。
“哦，一会儿就到家了。”
王英瑶感觉到温暖，嘴里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