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辉可能是报应，在施杞和顾唯将折叠床推到急诊室里时，那唯一靠墙的氧气机，坏了。
“要多久才能修好。”
“师傅就来了。”
虽说溧水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但任何荒凉的地方，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何况在整个溧水只有两家三甲医院。
医生只是给施杞和顾唯指路，就忙着去前边电脑前接待病人了。
在医生眼里，所有来急诊的病人都挺急，也就显得所有人都不着急了。
但一旁的施杞和顾唯心急如焚，这可是人命关天。
老杨更是坐立难安，短信一个接一个，他还不想下半辈子和官司扯上。
虽然施杞安慰他陈德辉的媳妇不生气，还说打死了最好，可那不都是气话罢了，人要是真的死了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打死人真的要偿命的。
“陈德辉在哪？”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这。”
施杞冲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都说白胖白胖，诊室门口的男人虽胖但不白。
他浓眉大眼，个头还挺高，眼神有些像家里的那个奶奶，施杞只一眼就判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他的小儿子吗？”
他冲着施杞和顾唯的方向点了点头，眼里也预料里的担忧和惊慌。
他问一旁一起进来的护士道，“我挂好号了，现在干嘛？”
“推去抢救室。”
抢救室的大门又厚又重，一个病人只允许带一个家属进入。施杞和顾唯从门上的玻璃方框望进去，里面似乎大多是些过分衰老，动弹吃力，眼神空洞的老人。
“你是不是就在抢救室里实习？”
“是，就是这样的抢救室。”
施杞害怕起来，“那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年纪大的进医院都会直接送去抢救室，然后等临床科室的医生来会诊，确认是否需要安排床位入院。”
顾唯没有直接回答。
陈德辉就被安排在进门处正数第三个床，护士正给他的光头上绕着氧气线。
“那出不来的人呢？多吗？”
“医院里走的人肯定是比其他地方多的。”
这句话说的施杞更没底了。
“我要怎么跟杨哥说……”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身后走到抢救室门前，施杞和顾唯退到一边，医生们拉开抢救室的门，径直走到了陈德辉的床前。
他的小儿子正和医生说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施杞的手心都捏出汗了也没将顾唯的手松开。
面前的不仅仅是什么事故或者纠纷，它是人命。
施杞觉得陈德辉打人是不对的，老杨的行为没什么错。光头老人就应该尝尝拳头如打桩一般拍在身体上是什么感觉。
但打死人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两个医生会诊完出来，后面跟着的就是陈德辉的小儿子。他看了眼一旁的施杞和顾唯，脚步没停径直走向了缴费的窗口，之后拿着一堆的单子走了过来。
“医生说要做大生化，还要做脑部ct，你们能帮个忙吗？”
由于陈德辉昏迷着，施杞和顾唯去拿的采样容器，再由护士进行采样后，将样本送到指定的楼层进行化验。
但脑部ct就是一个难题。陈德辉不仅高大，体重也不轻，昏迷后所有的肌肉都没有力量。
将折叠床推到ct室容易，但把他送到传送带上难度太大。
他的身下没有救护车里专门抬人的软担架，能出力的也只有顾唯和他的小儿子。
他小儿子试着将陈德辉上半身抬起，还没将身体离床超过两毫米，他就松手捂着后腰。
“我肾结石。”
顾唯一个人也是有心无力。
抢救室里人来人往，各自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陈德辉就那么躺在床上继续吸着氧，好在他脑袋旁的监护仪再没发出过提示的声响。
“医生说应该没什么事，等化验结果吧。”
陈德辉的小儿子引着施杞和顾唯两人到了急诊外边的空地上，递给顾唯一根烟，顾唯摆摆手。
“在医院最好不要抽烟。”
男人看了一眼附近来来往往的人，过滤嘴放在嘴边，又用手指夹住，塞回烟盒里。
他找了个石凳子坐下，给顾唯和施杞讲了一个故事。
他是老两口的小儿子，叫陈越。
他和哥哥陈超不同，他从小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父母还是会给他。但哥哥不是，哥哥不仅拥有的不多，还处处让着他。
小时候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长大了发现这些理所当然让他变成了一个废物。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好像离不开父母和哥哥了。
中专毕业之后，学校分配他到一个机械厂里，他挺高兴的，总算是能有事情做了。
但他的妈妈不高兴，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总觉得儿子会受伤。
陈越还真的受伤了。伤不大，回家的时候手指上多了一个创口贴。
但这就足以让他的妈妈抱着他哭，“宝贝，这工作不能做，爸妈养你。”
夫妻俩确实是履行了承诺。
陈越从厂里辞职的时候主管还很不舍得，说陈越长得人高马大的踏实干活一定能有出息。
陈越一开始也有过犹豫，但渐渐地发现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吃饱穿暖，也就听从了父母。
哥哥陈超学习也不好，打架斗殴没少沾，找工作自然是不顺利。他开过出租，做过保险，还在酒吧里做过酒保，收过保护费。
陈越有时候过得无聊了看着哥哥，都是头破血流讨生活的艰辛，他更不想面对社会了。
后来他在酒吧玩的时候和一个好看的女人相恋了。那是他的第一次，原本想着尝尝鲜，却很快步入婚姻。
两人可谓是志同道合，女人也不工作，她有七个姐姐，两个人都如寄生虫般过活。
“你们结婚了？”
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老两口应该还有一个孙子，或者孙女？
“是。”
“你们没要孩子？”
陈越苦笑一下。
“我结婚的那天才知道，她比我大八岁，有一个儿子在美国。”
女人怕陈越出轨，也不让陈越出去工作，时间久了，陈越所有生存需要的气性和能力都被消磨光了。
陈越脸上的苦笑渐渐消失，那双大眼里也没了胖子惯有的亲和。
“你们觉得他们如今这样很可怜吗？我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