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东鸣来接他的时候,他沉默地拒绝了。
张东鸣很失落,但看沈家人对自个外甥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外甥身上穿的新衣服,又略略放心了些。
外甥跟着沈家,比跟着他这个单身汉舅舅在宿舍挤1米5的床要好多了。
于是,对沈家千恩万谢,承诺每个月给沈家寄钱。
一部分是给外甥的生活费读书费,另一部分单独给沈家,感谢他们对外甥的抚养。
沈家人嘴巴都快咧到了耳后,忙不迭地答应了。
张东鸣走后,沈家又恢复了平静,也重新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时间越过越快,转眼又一年过去,谢方竹等的神仙姐姐一直没有回来。
他想,他的神仙姐姐不是不要他了,肯定是在天上遇到事了,暂时没办法下来找他。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回来的。
……
他想的不错,沈莹莹确实是遇上事了。
高考完后,她发挥的不错,和同学一起去ktv聚。
当天晚上玩的太嗨了,同学的果酒杯不小心碰到她裤兜,把她这几天一直揣兜里的平安符弄湿了。
自此之后,就是把平安符挂回脖子上,沈莹莹也没法再做那个连续梦。
她和谢方竹相处了三年,虽然是梦,但感情却是一点都不少的。
于是,趁着高考完的长假期,她央求养母带着她又去求了个。
然而再没有那种效果。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丰富的大学生活,这个梦逐渐被她抛到了脑后。
那个长得跟童模似的小猪崽,也在她记忆里慢慢变淡,彻底消失。
……
这天,和谢方竹一番酣畅淋漓运动后,沈莹莹缩在他怀里直接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睁开眼,她发现自己飘在一个犹如黄金细沙流淌的村庄。
这是她曾经以为是梦,但其实是谢方竹小时候生活的世界。
她的心一跳,她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下意识朝沈家走去,她看到了扭曲宛如像素人的沈家人。
但没有看到头上长着小犄角的谢方竹。
她在村里四处游荡,最后总算在河边找到了谢方竹。
他比多年前她离开时长高了不少,头发及肩,乱蓬蓬的像鸡窝一样。
要不是他身上穿着的是她曾经给他偷来的,明显短了的衣裤,她可能都认不出来,这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是她曾经养过的小猪崽。
此刻,他正在机械性扒着,河边肿胀面目全非尸体的衣服。
沈莹莹猛地想起书里的剧情。
在十一岁之前,谢方竹冬天靠着母亲生前穿过的破长衫,和破薄毯过日。夏天则靠一条裤衩子遮羞,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直到十一岁的时候,村里河里死了个人,他把那死人的衣服扒下来,从此后,他才有了第一身体面衣服。
沈莹莹知道梦里的小猪崽是谢方竹后,自然知道小说里描写的不对。
她可以顺利去梦里的那几年,谢方竹算是衣食无忧的,只是那些东西都是她顺来的,所以其他村民都看不到,以为他就穿条裤衩子。
而现在谢方竹所处的阶段,明显就是她去不了梦里,而衣服也明显穿不下了,他才去扒拉死人的衣服。
衣服尚且如此,那吃食呢?
瞧着那露在外面几乎只见骨头的脚踝和小腿,沈莹莹心酸的厉害。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正专心扒衣服的谢方竹猛地抬头,朝这边看来。
尸体周围到处都是嗡嗡的苍蝇,皮肤破损处透明液体里有蛆虫扭动,无论是画面,还是散发的阵阵恶臭,都冲击感十足让人作呕。
可谢方竹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脏兮兮的脸上神情麻木,浅色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嫌恶也没有恐惧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面对的不是尸体,只是一个不足为奇的常用物品。
那眼神,已颇能窥见沈莹莹刚穿书时,遇到的恐怖如恶鬼男人的雏形。
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少年淡定地收回眼,垂脸继续扒拉着衣服。
沈莹莹走近他,这下子,那隐藏在黑色发丝中的犄角被她发现了。
曾经已经浅成淡褐色的犄角,此刻恢复了如墨般的颜色,甚至还要更黑。
那犄角只有她可以看到,对于谢方竹来说,是不存在的东西。
也就没有被污渍染黑的几率。
那到底代表什么?
黑化的程度吗?
她还没琢磨出来,谢方竹已经把衣服全部扒下来,一步步走到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
因为村民报案,镇上的公安很快就赶了过来。
看到这场景,都惊的不行。
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胆子怎么这么大?
不过因为是个孩子,又没犯事,公安同志也就把他教育了一顿就放了。
公安同志放了他,可不代表沈家会放过他。
等公安走了之后,沈家人把他拖回家毒打了一顿。
虽然后面的谢方竹武力值爆棚,但是年仅11岁的他,想打过沈家的成年人,根本就不可能。
本来沈家人是想把人打了后,再把他手里死人的衣服扔了,可即使被打到奄奄一息,抱着衣服的手也不松开。
最后只能作罢。
沈家人出去后,谢方竹才松开手,手痛苦地捂着肚子,脑袋埋在膝窝里。
沈莹莹难受的厉害,她想帮他,可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她不一样,她连碰他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谢方竹总算抬起了脸,往破旧的窗子外看了眼,挣扎着挪到墙角,拿着石子,在墙上画下一条杠。
沈莹莹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落到那面墙上,那上面画了无数条横杠,仿佛在计数一般。
满是血污的小手摸了摸那条横杠,那双麻木的眼里破天荒地有了情感波动。
抹了把嘴角的血沫,泄气似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很受伤。
“真的不回来,也不要我了吗?”
没有指名道谢,可沈莹莹却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谁。
顿时,再也无法克制,眼泪从眼眶汹涌地涌了出来。
她想,如果当时高考完,她没去参加那个聚会,没有弄湿那个平安符,谢方竹后面会不会一直都是那个无忧无虑,容易害羞的小猪崽?
是不是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更不会走向原书那悲惨的反派结局?
眼泪流的停不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了。
恍惚间,她听到谢方竹急切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响起:“媳妇?媳妇?”
泪眼朦胧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谢方竹紧张的脸,明明已步入中年,却依然俊的不像话。
沈莹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老谢…呜呜呜,我梦到小时候的你了……”
“对不起,都怪我粗心大意半路离开了你,要是我能一直照顾你,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谢方竹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没想到是这事,不禁失笑。
温声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还想着?”
扶着她的后颈,让她抬起脸看着自己。
“我受的苦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我的身份,以沈家屯对我的厌恶,就是你在,我也免不了受,所以没必要愧疚。”
“相反,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小时候最难的时候,到我的身边,谢谢你没有食言,虽然时间间隔的有些就,但依然回到了我的身边,还是以媳妇的身份……”
眉眼间染上了笑意,温柔地吻去了她面上的眼泪。
“你把爱都给了我,还给了我两个孩子,这是我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媳妇,我真的好幸福,有你在身边,我这辈子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见她眼泪还是不断,谢方竹又亲了亲她的下巴。
“怎么还在掉眼泪?都快三十多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着小姑娘似的?要是被儿子和女儿看到了,也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你。”
“他们只会心疼妈妈。”沈莹莹委屈地看他:“老谢,你说这话干什么?难不成嫌我老了?”
突然的话锋一转让谢方竹眼里的笑意更深,扶着她的后颈,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些。
“哪会嫌你老?只求媳妇你以后不要嫌我老就好。”
盯着她因成熟更显美艳的脸,他的目光迷恋的不行,手轻轻地在她唇上摩挲。
“我小时候曾无数次想象过神仙姐姐长什么样子,我觉得,我的神仙姐姐肯定长得比村里任何姑娘都要好看。”
“没想到还真是,甚至好看到超出我的预料,越看越好看,让我恨不得眼睛长你身上,生怕被别人抢走了。”
这人年纪越大,脸皮就越厚,情话说起来也更顺溜,又土又油的。
却让人上头的不行,沈莹莹的脸有些热。
“瞧你现在这坏嘴,以前那个纯情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轻声嗔他:“以后不许拿这嘴去哄其他年轻的小姑娘。”
听着这满含醋意的话语,谢方竹的唇角弯弯。
“没有以后,这张嘴这辈子都只哄你这个大姑娘。”
沈莹莹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见状,谢方竹将人往上托了托,轻柔的吻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再抬眼时,深邃的眼眸如同微风拂过,温柔的不行。
“媳妇,说实话,中途等你的那些年,我还是委屈满满的。所以,以后我可以多找你要些补偿吗?”
突然扯回这个话题,沈莹莹又想起那个神情麻木的11岁少年,刚整理好心情的她,眼眶再次又红了。
“好。”咬着唇点点头,对他的称呼也变了,“老公,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要媳妇以后出差少点,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多点。”面前的人忽然贴近她的耳朵,“还有……”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听清楚具体内容的沈莹莹,小脸不由浮起了红云。
又在他腰上掐了把。
骂道:“都多大年纪了,臭流氓!”
谢方竹委屈巴巴:“媳妇,你不依我?那我是真难过了,比小时候被打还难过。”
沈莹莹:“……”
面对这么一个无赖的人,沈莹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依了。
这辈子都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