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所以萧遥回道:“岁岁平安。”
众人听了,又是十分讶异。
一国公主的愿望,不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么?
不过转念想到皇室中人都不长命,且多数体弱多病,众人很快又理解了。
这时枕心不解地道:“公主,怎么不是游遍天下?”
萧遥微微一笑:“那些我抬脚走便可实现,何须许愿?倒是平安,最是让人难以自控。”
房止善点头:“是呵,平安的确是最难控制的。”说完看向灯下笑靥如花的少女,说道,“祝公主得偿所愿。”
萧遥仿佛看到房止善眸中带着怜悯,但是细看时又没有,因只有灯光,她以为自己或许看错了,不过即便没有看错,世人怜悯萧氏皇室体弱多病,也正常,就不曾多想。
这时袁征走到萧遥身边,道:“公主,放完花灯,不若到街上走走?”
萧遥点头,看向房止善一行人,道:“我到街上走走,诸位自便。”
房止善笑道:“我们亦无事,不若一道畅游?”
萧遥只是打算在街上随便转转,多几个人少几个人没什么影响,当下点点头。
安公子跟上,若有所思地看向袁征。
这小太监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跟着公主,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不像是忠心的小太监,倒像有逾越的心思。
可是一个无根的太监,存这样的心思又有何用?
且也太大逆不道了。
蓝时迁想了想,到底还是带着席幻景抬脚跟了去。
公主见了他们也没说什么,他们先离去,倒像是他们心中有意见似的。
街上人已经很少,小摊贩等大多数也回去了,只剩下一两家。
萧遥走到仅剩的一个卖花灯的老丈跟前,挨个欣赏花灯,却不打算猜谜。
她旁的都能学,就是不会猜谜。
安公子自告奋勇猜了一个,并将花灯送给萧遥。
萧遥满面笑容地结果,对安公子道:“谢谢。”
安公子看着灯下笑靥如花的少女,心跳忽然漏跳了几拍,俊脸上一热,摇摇头有些不自然地道:“不、不客气。”
只是因为一只花灯,公主居然就如此快乐,想必,她平时很少有机会出来玩罢。
枕心看了看,偷偷扯了扯袁征的衣袖,低声问:“是不是很般配?”
袁征马上摇头。
安公子修习了武功,听到枕心对袁征的低语,整个人热得差点烧起来了,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放才好。
袁征目光冷然地看了袁征一眼,上前一步取下一个花灯,开始猜谜。
枕心吃惊:“袁征你这小子也会猜灯谜?你不是与我一般,才跟公主学习三百千么?”
袁征的身体顿时一僵。
安公子感觉到袁征对自己的敌意,再想到他总跟随着公主的目光,心里不快,就笑道:“既想猜,便猜一猜亦无妨。若猜不出,大家一起斟酌,倒也不难。”
一派大家公子的做派,显得风度翩翩。
袁征拿了灯谜,看了看,随口道:“酒肉朋友,打一字,应该是‘饺子’的‘饺’字罢。”
萧遥看了一眼灯谜,便看向卖灯的老丈。
卖灯的老丈笑道:“公子猜得不错。”
萧遥顿时对袁征另眼相看,笑道:“不错啊,我便猜不出来。”
袁征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公主自有擅长的领域。”
安公子见这太监居然猜中了,还得了公主如此夸赞,心里很是不痛快。
萧遥到街上溜达的时间有限,没打算一直猜灯谜,很快继续逛。
逛了一会儿,看到街角有一对老夫妻在卖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当下便走了过去,说道:“我请大家吃面罢,虽简陋了些,但只这一家未打烊,没得挑了。”
不想一吃,味道十分寡淡,牛肉有腥味,也就能饱腹,若有些追求,根本吃不下。
萧遥在军中吃过苦,到能吃得下,余者几乎食不下咽,可见萧遥正在吃,又不好一点都不吃,只得拿筷子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条慢慢吃。
房止善见萧遥是真吃,不由得有些讶异:“公主未曾用膳便出来么?”
不然,这等面食,如何吃得下?
萧遥摇摇头:“不,用过晚膳了。这面虽不好吃,但既已叫了,倒不好浪费,天下还有许多吃不起一碗面之人呢。”
旁边那对老夫妻听到萧遥说面不好吃,满面羞愧。
房止善听了一怔,苦笑道:“公主说得是。”随即用筷子夹面条放入口中,认真吃起来。
其余人听了这话,也不好不吃,于是都低下头认真吃起来。
萧遥吃完了,对那老丈夫妇说道:“你这牛肉还有腥味,使用前先用水焯一焯,一来可去腥味,二来炖时更浓香。此外香料用水煮之前,最好先炒一炒,让香味出来。”
老丈夫妇听了,忙点头。
房止善一行人却十分吃惊,安公子忍不住问:“公主也善下厨么?”
萧遥一怔,摇摇头说道:“不懂,只是在北边时听一做牛肉面的老丈提起过。”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懂得的,只是吃着牛肉面,脑海里自然就浮现出哪里哪里不好,需要改进。
但太复杂了,她不好说,于是据说最简单的。
袁征去付账时,老丈夫妇不肯收,说就当是公主教他们的束脩。
萧遥失笑,让老丈夫妇收下,这才领着人离开。
刚走出几步远,忽然眼前一闪,眼前出现一大群黑衣人。
袁征马上上前一步挡在萧遥跟前,叫道:“保护公主!”
萧遥身后,马上出现一队护卫,并快速上前,与冲过来的黑衣人打成一团。
萧遥拿出匕首,严阵以待。
房止善、安公子与蓝时迁等人带来的护卫留下一部分保护主人,也迎了上去。
然而黑衣人越来越多,有些凶悍的,越过了护卫,冲向萧遥等人。
萧遥被袁征、红雀与枕心团团围在中间,根本不需要动手。
安公子与房止善见有人冲过来,忙也飞身抵抗,将杀过来的黑衣人全都打了回去。
这时一支利箭嗖的一声,破风而来,直奔尚在空中的房止善。
安公子与蓝时迁此时正与黑衣人斗作一团,救之不及。
房二姑娘失声叫道:“大哥小心——”
席幻景本来认真看蓝时迁的,听了这话,忙看向房止善,看到那支箭,也跟着失声叫了起来。
萧遥在席幻景的叫声中,一下子跃起,手中的匕首对着那支箭一挡,直接将那支箭挡住了。
房止善落地,看向萧遥,面上带着感激之色:“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萧遥摆摆手说道:“不算什么救命之恩,你在前头为我挡敌,我自该在后头保护你的后背。”
房止善听了,脑海里忽然闪过三当家给自己的来信中,对萧遥那种倾慕,以及那句:“她是值得我性命相托的女子。”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
众人厮杀一阵,京兆尹系终于闻讯赶来,协助护卫们将黑衣人制服,又清理地上的黑衣人尸体。
萧遥命京兆尹好生查一查到底是何人所派,便辞别房止善等人,领着自己的人回宫。
第二日萧遥没能出宫,因为皇帝知道她遇刺之后,很是担心,拘着不许她出去。
又过了几天,她才能带齐护卫,出宫办事。
经过详细的打听与了解,萧遥让流民营的人帮忙烧瓷器,每日有工钱,包三餐。
因请了师父,流民营内烧出来的瓷器质量都很不错,已经初步放到市场上卖了,不过在京城销量并不怎么好,因为比不上老字号。
但是这难不倒萧遥,她托来到京城的三当家与往东南西北边疆的行商将瓷器捎上,带到远离中原之地售卖。
由于成本不高,所以她卖出的价格也不高,行商们低价买进高价倒卖,赚得不少,所以都很乐意来她这里买,离去之后,甚至还提前下了订单。
此时萧遥再去,只是循例看看,并不想做什么——这里她指了一个信任的太监管理,因此自己是不管事的。
只是这一次刚去到,就被信任的太监拉到一旁,然后献宝似的献上一个巴掌大的透明杯子。
她有点吃惊,接过杯子仔细打量,见透明度相当高,看起来颇为剔透,当即惊问:“这是你们制作出来的?”
太监忠诚马上点头,指着旁边一位举止局促的老工匠说道:
“正是。是这里的老工匠刘芳制作出来的,他二十年前发现沙子经过煅烧会变透明,且能放入模板制作各种器具,只是里头很是斑驳,并不好看。之后一直研究,颇有进展。加入我们流民营之后,各材料都充足,他便暗地里试验,竟烧出了这等透明的杯子!”
萧遥不住地点头,含笑道:“真好看。”然后看向老工匠,“制作这个,可费工夫么?若不算费工夫,倒可以分一个小作坊制作这个,届时当作稀罕物卖。”
这般透明的,只有水晶,可是水晶做杯子,委实贵重了一些,故许多人家并不用。
老工匠刘芳激动地点头:“不算费工夫,算下来,用料并不比瓷器贵。”
萧遥听了喜道:“那好,便让忠诚给你一个小作坊,你好生制作罢。”说着将杯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脑海里像是闪过了什么,忽然道,
“这烧出来的玻璃,压平了,试着在一面加锡箔并涂水银,看看能造出什么来罢。”
忠诚喜道:“玻璃听着倒是好听,谢公主赐名。”
萧遥有些恍惚,但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刘芳拘谨地说道:“现正好灼烧好的沙子,我这便去试一试。”
他并不觉得这么搞能制作出什么,但既然是公主要求,那他自然得听的。
萧遥来了兴趣,笑道:“既如此,便一起去罢。”
因没有独立的作坊,所以老工匠刘芳是在制作瓷器那作坊搭建了好些奇形怪状的工具来制作玻璃的,萧遥去了,作坊的其他流民正在拉坯上釉。
萧遥勉励几句,便看刘芳将用沙子及其他一些东西烧出来的液体压平,然后等待冷却。
等待冷却需要的时间较长,萧遥等了一会儿,便去看拉坯的流民。
看了一会儿,她脑海中闪过一幕一幕记忆,便上前,在一个离岗工人的位置坐下,开始拉坯。
众流民以为公主是想玩,都有些好笑。
金枝玉叶怕是没见过这些伙计,看着好玩便玩了,也不怕弄脏了手。
笑着笑着,就见公主娴熟地拉坯,很快拉出一个大碗来,只是那碗有些深,并不是众人惯常见的那种。
萧遥看着手中的碗,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建盏的材料,根本制作不出建盏来。
一个多时辰后,被压成薄片的玻璃成型了。
老工匠刘芳开始将亮闪闪的锡箔涂在玻璃面上,然后将有毒的水银涂了上去。
很快,他便一脸惊讶。
因为水银与锡箔慢慢变成银白色的一层东西,并渐渐干了。
老工匠看不出这是要做什么,伸手探了探,感觉不烫了,便拿起来,恭敬地递给萧遥:“公主,好了。”
袁征伸手接过那玻璃,再递给萧遥。
萧遥将玻璃镜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蛋照。
她在玻璃镜中,看到自己清晰的脸。
远比铜镜清楚逼真!
萧遥拿着镜子看了又看,笑着递给身旁的袁征,道:“你也看一看罢。”
袁征拿过来,看到镜子里清晰的自己,怔了一下,惊讶道:“竟比铜镜照得更清楚!”
老工匠刘芳听了,有点好奇,在镜子终于轮到他手上时,他更吃惊了:“这、这……”
原以为是公主心血来潮瞎弄,没想到,竟能造出一面镜子来!
而且,这镜子可比普通的铜镜清晰多了。
太监忠诚激动地看向萧遥:“公主,此镜子必定能让满京城之人趋之若鹜,我们若制作了卖,只怕买高价亦有人肯买!”
萧遥含笑点头:“既如此,便也开一个作坊罢。不过,刘师傅想想有没有改进的法子,至于作坊的工匠,届时我再带人来。”
而且制作镜子的方法不宜为人所知,所以得换个地方安置。
回去之后,萧遥马上让袁征出宫买一批人,拿了死契,就送到自己秘密练兵之所,准备成立制作玻璃的作坊。
此时的练兵之所,人数已经增加到五百多人了!
一个个单兵作战能力都很强,小队配合也很不错,但是放到战场上会如何,还不好说,但是他们以前便在战场上厮杀过,料想不会差的。
春风吹起来时,所有书生瞩目的会试开始了。
萧遥特地去状元楼预祝这些才子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并且亲自斟了酒敬大家。
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对才子来说,美人更是值得赞颂的存在,此时,看到公主来祝酒,一个个都大为感动,恨不得为这位美人公主肝脑涂地。
会试结束后,很快放榜,萧遥看了一下,第一名,果然是杜公子,而第二名,则是出身寒微的郑公子!
之前帮她安置流民那些才子,都在前五十名内,可以说是全员好成绩了。
很快殿试结束,杜公子被御笔点为状元,论才华,郑公子该是榜眼的,只是第三名年纪大了,相貌也不甚好,做不得探花郎,便让郑公子做了探花!
之后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说不出的热闹。
之后,便是琼林宴了。
新科进士们一个个意气风发,于琼林宴中展示自己的文采。
萧遥也列席其中,与熟悉的进士们交谈喝酒。
喝了几杯,她觉得酒气上涌,有些热了,便起身到御花园中吹风。
袁征见了,忙跟了上去。
萧遥在石头上坐了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新科庄园杜公子,便笑道:“杜公子亦是来吹风的么?”
杜公子摇摇头,脸上带上了几分羞赧,上前行了礼,说道:“实不相瞒,臣是特地来寻公主的。”
萧遥有点惊讶,问道:“可是有事?”
杜公子踌躇片刻道:“公主读诗,最喜哪一篇?”
萧遥更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当下道:“都喜欢的。”
杜公子的脸涨红了,道:“臣最喜那篇《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萧遥怔住了。
杜公子这是与她求爱么?
杜公子见萧遥不说话,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大着胆子道:“此诗绝佳,公主不妨细听细思之。”
萧遥看出这位新科状元脸色苍白,身体有些发抖,便笑着说道:“谢过状元郎的推荐,我回回去细细读一读这《越人歌》的。”
杜公子的脸色仍然苍白,但抬头看向萧遥的目光仍旧带着倾慕。
公主太温柔了,便是拒绝于他,也不忍伤害他。
袁征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那个穷酸书生向公主表白心意,他一下便听出来了。
这书生,他怎么敢?
难道凭借的是他新封的状元,以及诗书传家的家世么?
袁征看向萧遥,见萧遥若有所思,看着几束花出神,忍不住问道:“公主,状元郎年已二十,还不曾娶妻,怕家里已有通房丫头了罢。”
虽然公主已经委婉拒绝了,可是若状元向皇帝求娶皇帝同意了呢?
所以,必须让公主对杜状元反感。
萧遥笑看向袁征:“你还知道通房丫头啊,是不是进宫前,便已有了。”
一言既出,才想起袁征乃太监,说这个等于嘲讽于他,也算是揭开他的伤疤,忙道,“我随口胡说的,对不住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袁征摇摇头:“这没什么,我不生气。不过,在进宫前,我没有通房丫头,身边亦没有任何女子。”
萧遥没料到他竟认真回答,笑着说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
琼林宴过后,京城出现了一种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
这种镜子,给女子随身携带的,比手掌心还小的,也卖五两银子!
再大一些的梳妆镜,与平常铜镜差不多大小,竟卖到10两了!
再大的,有二十两的,最大那种,能照到人的半身,竟卖出一百两的高价!
然而即使如此昂贵,这些镜子还是满京城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只要家里不困难的人家,都会置办上几面半身镜,放在主子们房中,当然,特地给客人们整理仪容之地,也会放一块。
行商们都看到了商机,因此疯狂购买这种镜子,不管大小,只要有货都卯足了劲儿买——各地有的是达官贵人,想必也会像京城人一般,对这种镜子趋之若鹜的。
只是卖这镜子的,只有一家铺子,供货量并不多。
京城有高官得知这镜子卖得好,且全卖高价,不免动了心思,想要收为己有。
哪知派人去威胁一番,玻璃铺东家虽然态度软和好说话,但却坚决不肯将铺子卖出,更不肯将制作方法卖出。
百花都开了,开得绚烂无比。
萧遥的心情也如同这些绽放的春花,因为她终于不缺钱了。
那些玻璃杯如她所料,卖得不错,一整套的更是高档,但是却不如镜子卖得好。
镜子可以说卖疯了,她又让人买了一批人,但是制作出来的玻璃还是供不应求。
一面半身镜,制作所需费用,加起来不超过两百文钱,但却卖一百两,可以说是暴利中的暴利。
对于这种虚高的价格,萧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能买得起这种镜子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从这些人手中拿钱,特别有成就感。
有钱了,萧遥继续扩大自己的特种兵队伍,并制作质量更好的衣服与武器给他们。
当然,老工匠刘芳也启迪了她,所以她特地拿出一笔钱,让人到民间的工匠处查看,一旦有什么特别的发明,一定要将工匠一家请回来。
虽然这种从民间找工匠的行为暂时还未有效果,但是萧遥并不急。
这天萧遥出门赏花,因天气和暖,便带上了小皇子。
哪知姐弟俩赏花回来,得知皇帝竟然病倒了。
萧遥大为焦急,她知道老皇帝差不多是今年内驾崩的,已经叮嘱太医好好看着了,却不想还是病倒了。
连衣服也不曾换,萧遥便急匆匆地去看皇帝了。
看到皇帝,她心中很是难过,也很吃惊。
因为早上看着还好的皇帝,此时脸色蜡黄,眼下一片青黑,精神萎靡,似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萧遥心中一痛,上前一步握住皇帝的手:“父皇,你哪里不舒服?”
皇帝笑了笑,声音虚弱地道:“还是老毛病,不碍事的。”
萧遥并不放心,可是也不想多问阻止皇帝休息,便拿过宫女手中盛药的碗,喂给皇帝吃。
皇帝吃完了,命人出去,只留下萧遥,说道:“父皇的身体早几年便很不好了,只是吃了一些虎狼之药才撑到现今,眼下怕是撑不下去了……”
萧遥的喉咙一下子哽咽起来:“父皇……”
皇帝拍拍她的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父皇知道你担心父皇的身体,你吩咐太医的话,父皇都知道。可我们萧家人的身体不好,这是无可奈何的,万幸,你与父皇不一般。”
萧遥的眼眶红了,看皇帝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皇帝喘了口气,又说道:“你很好,很好。但还是少了一批秘密打听消息的探子,父皇手里正好有一批,便传给你了。”
说完伸手从枕头下将一枚黑漆漆的令牌递给萧遥:“这是指挥皇家探子的牌子。只是皇家势弱,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肯效忠我们萧家,你小心些筛选。”
萧遥捏着令牌,身手擦去眼泪,道:“父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帝说道:“遥遥,那时你执意从蓝府回到宫中来,或许,这是你的命数。父皇对不住你,可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萧遥透过泪眼看向皇帝,隐约猜到皇帝的意思。
皇帝伸出颤抖的手,擦去她脸上滑落的泪珠,轻声说道:“你弟弟还小,皇位给他,他怕是守不住的,且他身体孱弱,便是长大了亦不知有没有孩子……朕不能愧对列祖列宗,所以只能将重任托付给你了。”
这话说得更明白了,萧遥有些六神无主起来,说道:“父皇,我不知能否担起重任。”
皇帝慈祥地说道:“遥遥,你可以的。你是我们萧国第一位护国大将军,做得很好,所以你做我们萧国第一位女皇,也一定能做好的。”
他说完见萧遥不说话,就握住她的手说道,
“遥遥,你必须担得起。你弟弟,你那些母妃,还有太后,都指望着你过日子。若我们萧家不在了,她们必将受苦的。而且,朕观你对天下百姓有仁心,所以,你很适合。”
萧遥迎着皇帝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我定会努力做好的。”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给了她一份名单,告诉她哪些人是绝对重心可靠的,那些相对可靠,但还需观察,哪些不可靠,是哪个派别的钉子,一一述说毕,他累得直喘气,便挥挥手,让萧遥去军营确保大军仍控制在她手中。
萧遥看着虚弱的皇帝,点点头,万分不舍地离开。
虽然舍不得离开病弱的皇帝,但是她知道,确定兵权再自己手中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看出她担心,说道:“放心,朕还能撑一些日子。”
萧遥去了一趟军营,与众将切磋一番,又与众士兵一起操练,甚至还一起用了晚饭,喝了些酒,才回到宫中来。
一回宫,她便去看皇帝,见皇帝无声无息地躺在龙床上,心中一惊,吓得不行,忙轻轻身手去探了探皇帝的鼻息,感受到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坐了一阵,萧遥尽管不放心,但还是起身离开,临走前叮嘱大太监与宫女好好照顾皇帝。
第二日早朝时,萧遥看到的皇帝,还是那个身体不怎么好,但是看着还健康的皇帝。
她马上想到“虎狼之药”,心里难受极了,生怕被人老成精的百官看到,忙低下头。
早朝毕,萧遥去了自己秘密练兵之所,挑一些面容普通的出来,之后,又点了几个小队出来,让分别到东、西、南三个驻守的兵营潜伏,密切关注一切动静,若有动静,马上传讯回来。
吩咐下去了,她带着两个小队以及那些面容普通的士兵进京,让他们分散找地方住下来。
回宫后,萧遥去找皇帝,说想放一些自己的人进宫,省得有什么变故她不知道。
皇帝也知道,在各派的渗透下,皇宫好似一个筛子似的,因此很快点头同意。
这甚至不用与百官商量,当天下午,萧遥带回来的两个小队,就被打散分到宫中各处的护卫岗位上了。
处理好两个小队,萧遥让那些面容普通的兵丁到各酒肆妓|馆潜伏下来,关注各官员的动静。
至于皇帝的那些探子,萧遥一直没有理会。
半个月后,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萧遥去见皇帝交给自己的探子。
她没敢光明正大地去见,而是暗中召集了皇帝写明绝对可靠的一个,叫汪南风的,问他探子营的形势以及派别。
汪南风看到萧遥十分吃惊,但转念想到,皇帝信任公主,派公主来看看也无可厚非,便压下心中的惊讶,将探子营的事一一道来。
萧遥一一听毕,说道:“据我打探到消息,探子营已有人叛变。如今,我想教给你一个任务,便是找出那些叛变之人,你能做到么?”
汪南风眸中闪过一抹激动,但面上却迟疑道:“可我与其他各司的司长乃平级,怕是不好处理。”
萧遥道:“可若是处理好了,你与他们,便不再是平级。”
汪南风眸中的激动更加明显了。
萧遥满意的点点头,又抿了口茶,便离开了。
下午,汪南风忙完了差事,与多年的好友到惯常去的小酒馆喝酒。
喝多了,他起身如厕,如厕毕,走在走廊里,脚步飘摇地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进入房中,汪南风脸上的醉意一扫而光,锐利的目光看清房中人后,快速说道:“今日,公主来到探子营,云她得到消息,探子营有人叛变,让我严查。”
坐在房中的老者听了,皱了皱眉头:“除了这些,可还说了别的?怎地是公主去探子营?难不成……”
汪南风摇头:“公主只说了这些,旁的我一概不知,也不敢多加揣测。”
老者道:“我会禀明公子的,你且去罢。”
汪南风点点头,很快推开门出去,重新变回那个醉醺醺的样子。
与他来喝酒的好友正好从房中出来如厕,见他从旁边包厢出来,不由得好奇:“你怎地去了那里,难不成有好友在里头?”
汪南风满面醉意,醉醺醺地道:“哪里有什么好友,我有什么好友你不是知道么?不过醉了,走错了,白挨了一顿笑话。”
同僚一听,也没怀疑,笑着说道:“你呀你,幸好人家只是笑话,若遇上性子烈的,打一顿也不奇怪。”
汪南风呵呵笑了笑,便转身回了包厢内。
萧遥在宫中,拿着传回来的纸条,静静地出神。
果然,汪南风也是不可信的。
只是他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呢?
与汪南风见面的,是刑部侍郎,刑部侍郎素来谁也不亲近,看起来是中立派的。
如今看来,刑部侍郎属于那名神秘的“公子”一派的。
能被人叫做公子的,想必还年轻。
年纪轻轻,却能将刑部侍郎甘当传声筒,想必乃出身世家大族之辈——没根没基的,刑部侍郎才不会将之放在眼内。
难不成,是江南苏州府那位张公子?
张家多年无人出仕,张公子突然出仕,本就奇怪。
而且,张公子虽然出仕,但一直默默无闻——这与他的名声来说,是极不相符的。
除了张公子,房止善也很奇怪。
一个中了状元却不愿做官跑去游山玩水之人,突然回来出仕,怎么看怎么奇怪,当然,也不否认他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回来。
除了这两人,其他贵公子么……
萧遥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些人的资料与履历,觉得机会均等,没哪个突出的。
或许,安公子算是突出的一个,因为安公子的姑母是宫中的安贵妃,若要做什么,有个贵妃内应,倒也是合适的。
萧遥揉了揉额角,打断了自己的思维。
安贵妃素来待她极好,她却这般猜忌于她,太不厚道了。
晚上萧遥去御书房见皇帝,偷偷跟他学帝王之术,学完了,她问起安国公府是否可靠,当然,也表明自己不是故意怀疑安贵妃,只是将情况都分析一遍。
皇帝摆摆手:“皇帝素来是孤家寡人,须保持理智看待身边的所有人,所以,你这么做没有错,反而是对的。”顿了顿,才道,
“至于安国公府,朕也看不出什么,倒是安贵妃,不是有异心之人。不过不管如何,你注意些总是好的。怀疑并不可怕,只要你在未确定这些人是坏人之前,继续待他们好便够了。”
萧遥还是觉得不得劲。
怀疑感情深厚的人,但在怀疑中,一如既往对她们好,直到有证据证明她们值得怀疑,才翻脸,这太为难人了,萧遥自认做不到。
不过,她知道,不管如何,她总是要做到的。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更深刻理解为什么皇帝要叫做“孤家寡人”了。
在皇帝心目中,什么感情什么恩情,都比不上这天下,比不上天下的老百姓。
为了治理好自己的国家,稳固自己的政权,其他一切都可以辜负。
进入夏季,黄河沿岸下了暴雨,河水泛滥,沿岸的村庄都受灾严重。
黄河沿岸地方官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纷纷飞往京城,主要目的都是要钱救灾。
这几乎是每年都要遭遇一遭的事,只是今年格外严重些罢了。
皇帝看着空虚的国库,很是头疼,但还是大笔一挥,命令萧遥带领一支军队押送物资南下救灾——虽然他没有特别突出的才能,但是爱护百姓,却是始终坚持的。
萧遥在朝会上听到皇帝的指派,马上出来听令,同时表示今岁新出仕的贵公子不少,有些未经科考,难免难以服众,不如此番跟着她南下赈灾,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她需要找机会与新出仕的这些公子们相处相处,以便了解这些人。
然后锁定目标,让汪南风叛变的公子,到底是哪个!
皇帝很爽快地同意了。
百官也无意见,毕竟新一届进士们,对这部分贵公子是颇有微辞的。
若能让这些人跟着公主出去完善一下履历,倒是一件好事——起码,不会让进士们背地里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