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的前一天,明曦找到了温时新,把两张船票交给他,让他第二天务必带着明朗离开。
温时新低头看了一眼船票,抬头看向明曦:“你不离开?”
明曦认真地看着温时新,说道:“我办完最后一件事情,就会离开。”
但温时新心中仍是感到不安,摇摇头试图拿明朗来劝她:“不行,这事儿你哥不会答应的。”
明曦:“不需要他答应,不管用什么方法,明天你都要把他带走。”
温时新看着一脸淡定的明曦,忍不住磨了磨牙:“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你不怕我告诉你哥?”
明曦叹了一口气:“我对你有大恩大德,如果你不是白眼狼的话,你就帮我吧。”
温时新:??
她这话每个词他都能听懂,怎么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什么叫对他有大恩大德?
温时新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行了,我帮你,但是你答应我,开完讲座后,就离开?”
明曦和温时新的眼眸互相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系统:“你的离开和他理解的那个离开,根本是两码事。”
明曦赞同道:“你说得对,但是我没骗人鸭。”
这次讲座,绝大部分都是沪南大学的本校学生,且几乎是轩辕光的粉丝。
在场的记者寥寥无几,有一个金发蓝眼的洋人格外显眼,他被照顾着坐在第一排靠内最左边的位置。
希恩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中感到格外的不可思议,报纸上刊印的轩辕光的照片是那样的熟悉,回想起来,不就是之前那个卖报纸的小姑娘吗。
明曦提着一盏灯笼缓缓步入礼堂中,在场百来号人叽叽喳喳的,哪怕声音再小,此刻也如同菜市场一般嘈杂。
希恩非常有礼貌的举了一下手,然后站起来,面带微笑地用中文问道:“请问你为什么提着一盏灯笼进来呢?”
上次他和明曦交谈,用的是外国人通用的英文。
而这一次却是用中文开口,哪怕希恩的中文并不流利,他还是选择了使用这里的语言,来尊重这个女孩儿。
“因为这里一片漆黑种满了毒花,不打灯笼,我看不见呀。”明曦微笑地回以希恩。
所有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明曦。
希恩挑了挑眉道:“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你说的毒花就是鸦片,对吧?你们的政府靠鸦片获得了大量的钱财,人民靠鸦片获得的精神上的慰藉,你却说鸦片是华夏最大的毒瘤?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四周也小声地响起了讨论的声音,面对明曦公然叫板的娼妓和鸦片两大问题,此时确实存在着许多争议。
明曦却不慌不忙地问道:“哦,是吗,既然鸦片这么好,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吸呢?”
“你说鸦片能赚钱,当然能赚钱,那可是多少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被榨出来的血汗钱,那些人可以不吃饭,但是却不能不抽鸦片。”
“只要能抽一口大烟,别说家人,甚至自己都能甘愿放弃当人,去当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明曦指着门外,掷地有声地看着众人道:“你们看看外面那些吸食鸦片的人,各个都是一副形容枯槁的鬼样子,你还敢说什么鸦片是什么精神食粮??”
“鸦片之害甚毒,不能不除也!倘或要建立一个光明的世界,就必须斩掉这一毒瘤,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国家经济财富,去凌驾榨干老百姓的骨髓!”
希恩哈哈大笑,然后缓缓鼓了鼓掌:“我欣赏你的勇气和独特的见解,但是我告诉你,你们想要拒绝鸦片是不可能的。你太天真了,小姑娘,你认为你的国家,真的有那个魄力摆脱掉鸦片的诱惑吗?”
在这个时期,谈根除鸦片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连一百年后的许多西方国家,都仍然避免不了对鸦片管理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又何况现在这个任人欺凌,谁来都能踩一脚的东方大国?
所以希恩觉得明曦就是一个玩笑,但是他仍然敬佩明曦的发言。
这个女孩比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鸦片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是唯一一个敢公然和政府对着干的。
作为和华夏不一样的文明人,他们敬重强者,而强者有的在于力量,有的在于精神上的强大。
希恩带着赞赏的目光,缓缓坐下,然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准备给明曦拍两张照片——
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冲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一进门,就朝着明曦的方向,果断开了一枪!
巨大的枪声震天响起,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所有人都尖叫着慌忙夺路而逃……
杀手被挤在人群里,又砰砰砰地朝明曦的方向连开了数枪……
虽然连开好几枪,但他还是刻意避开了要害位置。
开完枪之后,杀手立刻掩在人群中快速逃离。
等到学校里的警卫和校长赶到时,明曦已经和所有被消灭于黑暗的战士一样,身中数枚子弹,身体缓缓向后仰躺下去。
血迹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那些因为惊吓而逃跑的人仿佛被定格住了身影,缓缓地朝她看去。
一时间哭声,求救声,还有各种嚷嚷着送医院、找医生过来的话语重叠交织在一起。
和上次一样,温时新依旧来迟了一步。
上一次是来晚了,她被廖金科等人抓走。而这一次来晚,却只看到了她的尸体。
温时新没有和明朗离开,而是迷晕了明朗,嘱托丁秀曼带着明朗离开,而他在办完事情之后,就飞快地跑往了沪南大学的方向……
明曦的死亡如同一颗原子弹一样,在1925年十月的上海引爆。
沪南大学为她建了一座纪念碑,每年都有无数的人不远千里来为她献上一束鲜花。
她死时年仅二十岁,死前争议不断,死后却意外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和崇拜,人们迷恋她的才华和张狂,热爱她视死如归的胆气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