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橙对于自己的客观条件有着清晰的认知,不论是所谓天赋又或是家庭背景,他和社长都有着绝对的差距。
因此,苏橙深知,如果自己没有能够与其相提并论的资本,那永远只会是社长身边的一名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社长眼中普通人的一员,而她看普通人时,那种漠视的眼神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苏橙脑海中闪现。
喜欢一个人的缘由有很多,而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更是数不胜数。
只要相处下去,所有的缺点都会暴露无遗,慢慢地你会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和认知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对其的失望之情也会与日俱增。
就像这次一样。
他不想让社长失望。
“如果这次拖了社长的后腿……”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少年身上,衬得他格外单薄瘦弱。远处塔楼的大钟表发出滴答声,预示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苏橙愣愣地盯着李观棋离去的背影。
“她想干什么?为什么拿出一根烟,想了半晌又收了回去,还向我道歉?”这个问题萦绕在他的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不远处,李观棋低下头,咬着嘴唇加快脚步,生怕苏橙追上来询问缘由。
自从上次向顾若雪询问,得知解开自己失忆真相的关键,以及情绪波动的源头都在苏橙身上后,她就想方设法在不过度引起姬清仪反弹的情况下,多接近苏橙以寻找线索。但总感觉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她尝试再次向顾若雪寻求帮助,希望获得更多信息提示。虽然去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当真的被当面拒绝时,内心还是难免有些沮丧。
也许是看出了李观棋当时的心情,也许是出于别的考量,顾若雪当着她的面变出了一包用过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放在桌上并推到她面前。
“顾学姐,这是什么意思?”
李观棋拿起这根香烟,端详了一会儿,没有看出它的特别之处,便向顾若雪询问道。
“基于现状,我想做一个实验,就当作是你之前咨询的费用吧。”
“实验?”
顾若雪手里的香烟盒突然消失不见,这熟练的操作方式被李观棋暗暗记在了心里。
“你手上这根香烟,跟这些戒指是同一类物品。当你将它递给别人并点燃时,说出‘给我个面子’,就可以在较宽的范围内让对方答应你一个请求。”
“这……这是真的吗?”
听到手上的香烟有如此作用,李观棋心中怦然作响。她是不是可以拿这根香烟去找苏橙,借此解开自己的疑问?可顾若雪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有些举棋不定。
“根据这根香烟是否被使用,以及使用的方式,我想借此机会确认一下,你是更爱自己一点,还是会有其他表现。”
顾若雪悠然地看着李观棋,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接受一位考官的审视,这令李观棋莫名生出了一丝紧张。
“顾学姐,你的意思是我很快就会有机会用上它了吗?”
“只有碰上合适的时机和条件,才能最大限度地体现出这个实验的价值,才能让我确认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而现在,经过一番犹豫,李观棋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使用这根香烟。
“现在……现在或许还不是最佳时机,又或者,是有什么在阻碍着我下这个决心呢……”
剧烈的摇摆让李观棋心绪不宁,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盘旋的小点。
“你……在看着这一切吗?”
………………
#34;叮咚～#34;远处塔楼大钟表的滴答声响彻耳畔,时间已经来到4:30。
苏橙收敛了纷杂的思绪,将目光凝聚在自己的手上。
“这么抖,等下怕是要出丑了。”
苏橙不禁失笑,对于手抖他早已习以为常。每当紧张时,他的心跳就会变得不规律,全身的血液会发生明显变化,导致血管产生变化,身体才会出现发抖的现象。
是他的老毛病,他已经习惯了。
#34;你在做什么?#34;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抬起头,只见姬清仪站在不远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眸中透露出一抹疑惑。
#34;没什么。#34;
苏橙一怔,慌忙将烟和火柴揣进兜里,故作淡定地摇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34;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34;姬清仪微抿唇角,迈动步伐向着苏橙走来。
#34;我只是洗了一把脸。”苏橙略带尴尬地解释着,而后便转移了话题,“我们回去吧,比赛开开始了。”
姬清仪轻嗯了一声,便与苏橙一同朝着比赛场地走去。
然而在行走途中,姬清仪再次开口询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参加让你有压力了?”
#34;是。#34;苏橙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怕自己拖社长的后腿,故而紧张。不过,社长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听到这番话,姬清仪停下脚步,看着苏橙,随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柔声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先征询你的意见再决定。”
#34;其实我能理解社长的心情,毕竟我们正在约会中。就如同你所说,凡事应该成双成对。#34;苏橙笑了笑,做出一副懂事的模样。
姬清仪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并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有些欣慰。
她为苏橙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说道:“既然你对这个比赛的态度如此紧张,那我们不必在意,把它推掉,我找人来代替,我们就继续约会吧。”
然而,听到这句话,苏橙却是脸色剧变,涨红了脸颊,慌乱地推开了姬清仪的手臂。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姬清仪愣住了。
#34;既许诺他人,岂能毁诺?#34;苏橙低垂着头颅,小声嘟囔着,“我虽然有点紧张,但也没有逃避的念头,我们还是回去准备比赛吧。”
#34;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欠妥,但你的身体不允许你现阶段情绪波动太大,这对你只会是一种负担,而且……#34;姬清仪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受伤的可能性。”
苏橙呆滞地看着姬清仪,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社长多虑了,这种程度完全在我承受范围内,绝对没问题!”
姬清仪深深地注视着苏橙。霸道的她终究对倔强的他服了软,只是依旧板着脸庞,严肃道:“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不适……”
#34;社长,相信我。#34;苏橙抓住了她的手,认真而郑重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怎样我都不会逃避的。”
看着苏橙坚毅的神态,她点了点头。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两人又恢复到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当中,并肩朝着亭子走去。
而这时,报名已经结束。
赵嫣她们为他们报了名。
#34;马上就要开始了。#34;
旋滢将报名单递给二人,提醒道。
李观棋则是站在一角,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仿佛刚刚从未出现过。
#34;那边就是我姐姐找来的朋友。#34;
赵嫣指着不远处自己姐姐所在的位置,向苏橙他们介绍着。
苏橙望去,除去赵嫣姐姐外,就能看见两道直挺的人影,站姿笔直,在人群中大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
#34;什么先天弓道圣体。#34;莫名地,苏橙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而且觉得格外贴切。
因为这两人的气质实在太独特了,宛如蓄势待发的箭矢。
想到这里,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姬清仪,却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压根就没有这种锋芒毕露的气势。
难不成自家社长更强?
能够收放自如?!
#34;请报名参赛的选手入亭!#34;就在这时,主持人用话筒激昂的声音传遍整片区域,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去吧,加油。”
“不要勉强,加油!”
“嗯,加油哦。”赵嫣三人对苏橙两人鼓励地挥了挥拳头。
#34;嗯,那我们就先进去了。#34;苏橙与姬清仪向三人告别后,便朝着亭中走去。很快,他们就来到亭子里,并在指引下坐定。
赵嫣她们则是在亭子外面观战。
这次参加的选手有二十对。
也就一共四十人。
每个人有五根箭,需要投进壶中。壶口两侧附有双贯耳,也就是还有两个口,一共三个口。随便哪个口只要投中,就都算投中。
主持人正在亭子中间讲解游戏规则,在确定无误之后,按照报名顺序依次登台。
值得一提的是，苏橙是第十七组。
算是最后几对。
游戏规则说明完毕后。
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首先由第一组选手上场!”
#34;休—#34;伴随着主持人的哨声响起,第一组上场的搭档率先站了起来。他们来到投掷线前,主持人询问道:“你们是情侣还是朋友?”
#34;情侣。#34;这对搭档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异口同声地答道。
闻言,主持人嘴角微勾,拿起麦克风道:“两位,还真是郎才女貌呢,真是登对啊。”
听到这句话,这对搭档都不禁有些窘迫低下了头。
#34;哦~#34;主持人挑眉笑了笑,语调上扬,“那么……是这位帅气男性先投,还是美丽女士先开始?”
女性用胳膊撞了撞男性的胳膊肘,示意让自己男朋友先开始。
“嗯……还是让我先来吧。”
男生略显腼腆地笑了笑。
“哇哦~”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女性：“你男朋友还真是绅士啊～对了，这位女士，你能不能鼓励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没问题。”这名女性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男性的脸颊，然后飞快缩回头。
“啊？怎么还有这种流程？！”
坐在参赛席位的苏橙大为震撼，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转头看了一眼姬清仪，只见她的眉头也皱起，现在她没法摘掉口罩，如果没法避免的话，产生的骚动可想而知。
“那个…社长。”苏橙弱弱地叫了姬清仪一声，然后悄咪咪凑近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我去说一下？”
“你不必与我同台登场，我先上去。”
“好的。”
对此苏橙也只能点头答应。
#34;投壶开始!#34;
随着主持人的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组男选手站在投掷线前,按照主持人的吩咐,他开始弯腰投掷。他的动作很普通,技巧也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为了让自己与壶的距离更近,他的上半身都越过了投掷线,屁股高高翘起,险些摔倒。
结果，第一组男选手勉强中了一个。
虽然他的技巧算不上出众,但最起码惹得观众和主持人发笑,不至于冷场。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橙一直聚精会神地观看,不断研究各个选手的角度和力度,试图找出一个最佳投掷方案。
很遗憾,前几组并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直到——
第七组登场。
没错,就是赵嫣姐姐的那对情侣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第七组居然只有男选手独自先上来。
#34;这位选手当真是英武不凡啊。#34;主持人先是称赞了一声,随后好奇地询问道,“请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人上来?你的搭档呢?”
#34;因为我在场下就已经收到了鼓励。#34;这名男选手笑了笑,道,“所以就不用上来再给我鼓励了,我投完她自会上来。”
#34;原来是害羞啊。#34;主持人非常机智地应变道,“这样的话,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请站在投掷线前10厘米的位置,准备抛掷。”
“5、4、3、2、1!开始!”
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这名前弓道部部长动作和表情毫无变化,挺拔的背脊犹如标枪一般,然后猛然抬起了手臂。
只见那支箭矢轻轻一投,顿时高高抛向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无误地落入壶中,传来清脆的响声。
#34;啪啪啪啪!#34;
顿时,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34;漂亮!!#34;
主持人拍手喝彩道,“要是没有厚实的功力,可做不出这一手漂亮的抛投姿势。”
#34;谢谢夸奖。#34;
这名男选手笑了笑,谦虚地拱了拱手。
就当旁边工作人员又递给他一支箭时,他却摇了摇头,把仅剩的四支箭全部接在手中,并解释道:“速战速决吧。”
#34;哦?#34;
主持人语气一变,“难不成你要炫技?”
这名前部长笑而不语,将三支箭矢握在手里,然后轻轻一抛,三支箭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分别准确无误地落入壶的三口中。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甚至隐约带着些许寂寥。
众人纷纷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上那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眼底满是惊骇。
这踏马是人可以做到的操作吗?!
“嘶——”
观战的苏橙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
“厉害!”
#34;太牛了!#34;现场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亭子外的赵嫣看到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原本心底仅剩的一丝期望瞬间破碎。
#34;小嫣,你想要赢姐姐的话,早了一百年哦。#34;旁边的赵琳笑盈盈地说了一句,赵嫣脸色一白,偏过头,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34;果然不愧是社团前辈啊。#34;苏橙喃喃道,忍不住为他鼓起了掌。
#34;这、这、这是……#34;
主持人指着壶里的三支箭矢,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没看错吧?刚刚这是《投壶奏矢》书中记载的，传说中的三箭齐发?”
而这时,这名前弓道部社长拿着最后一支箭转过身,往后轻轻一投,精准命中壶口，但他看也不看结果,微笑着朝观众鞠躬致意后,便缓步走向选手席位。
顿时,无论是观众还是参赛选手,皆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连那些评委和老师也是瞠目结舌,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惊艳。
“自信，太自信了。”
“从容，太从容了。”
“真男人永远不看背后的投壶！”
“这是传说中的仙人指路。”
“他这种投壶技艺,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吧?”
…………
#34;被他装到了。#34;苏橙有些无奈,转头看了一眼姬清仪,却发现自己的女朋友依旧是处事不惊,神态从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寻常操作罢了。
#34;放轻松。#34;姬清仪开口安慰道。
#34;可是刚刚那个人实在是过于离谱了。#34;苏橙苦笑,“明明只是普通的小玩意儿,他却硬生生玩出了花样来,简直匪夷所思。”
#34;你觉得他很厉害吗?#34;
姬清仪忽然问一句。
苏橙愣了愣,迟疑道:“难道不厉害?”
#34;嗯……也许吧。#34;
姬清仪颔首,似乎在沉吟着什么,“不过……稍微练练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你听听，人言否？
苏橙:……
听到这句话,他收回了视线,神情再次低落下来。
果然社长比他们厉害得多,若是社长一人上场,恐怕就能轻松获得冠军。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除了第七组外,并没有其他出彩炫技的选手出现。
终于——
#34;请十七组选手准备投壶。#34;主持人高声宣布,“下一组请做好准备。”
姬清仪轻声道:“既然你坚持要继续陪他们玩这个游戏,那我就给你演示一遍。”
说罢,她站起身来,朝着舞台走去。
她独特的气质引得在场所有人都侧目,不少观众更是窃窃私语起来,甚连原本比完赛的前弓道部社长和副社长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显然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原本苏橙以为面对自己即将上台时,那种紧张感和压迫感应该会像以往一样消散几分才对。但这一次并非如此,他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紧张,甚至额角沁出了汗水。
而就在此时,刚站上舞台的姬清仪仿佛心有所感,转过头望了过来。苏橙勉强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可她一转过身。
#34;搞什么……#34;他刚才强撑着身体挤出了一个笑容,可越是强撑,身体带来的反馈信息就越是混乱。他甚至感到胸闷气短,几乎喘不过气来。
#34;不行,绝对不行……#34;
苏橙心念电转,强撑着抬起头,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他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浑身都颤抖起来,冷汗不断滴落。
李观棋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用手帕为他擦拭汗水,柔声询问:“你有准备药吗?”
#34;我、我……#34;苏橙张嘴想要拒绝,却从口袋里拿出了特效药。而一旁的李观棋早有准备,递来了一杯水:“快吃了吧。”
#34;嗯……#34;苏橙犹豫着接过水,将药片吞进肚内。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让他恢复了几分力气。
#34;呼……#34;李观棋像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有准备。”
苏橙看向她,正准备说些什么。
“漂亮!”
“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众人发出了阵阵惊呼声。苏橙转头一看,原来姬清仪其中一箭竟投在了壶外,就差这一枚,便可达成5枚全进的成绩,这令观众们大为惋惜。
待姬清仪从场内回来,苏橙有些愧疚地摇头:#34;看来是我让社长分心了,对不起。#34;
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才让姬清仪发挥失常,不然以她的水平,怎么会在这种小小的比赛里失分。
姬清仪瞥了一眼一旁没走的李观棋,没有接上这句话,而是摸了摸苏橙的额头,轻声说道:“你刚才吃药了,是吧?”
“啊,我现在没事了,一会儿能上场的。”
姬清仪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用宠溺的语气责备道:“你刚才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我失分,对吧?”
“难道不是吗?”
“错了,我是故意的。”
#34;啊?为什么?#34;苏橙有些不解,为什么姬清仪要故意丢分,难道是觉得赵嫣这个请求弄得她很不愉快,用这个作为报复?
姬清仪看出了他的不解,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们跟其他人相比,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呃……家世?”
“不完全对,我们最大的优势,是相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输得起,并且能输很多次。”
她转身,指了指正在比赛的其他人,有的兴奋,有的懊恼,大多数都沉浸于比赛之中。
“对我们来说,输了也不必气馁,更不必因此焦虑。只要能赢一次,就能赢下一切。”
说到这里,姬清仪看向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两人谈话的李观棋。她身处背光处,从这个角度看去,难以分辨她的神情。
“所以,你无需抱着过多的思虑和情绪去参加这场比赛。赢了就开心一下,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再来一次,直到赢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