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油台,豆大星火,明晦不定的教堂主教厅。
赛特的尸体旁边此时正站着一位身穿金边白袍的老者,如果有个见多识广的人士在场,他就会告诉你,这身金边白袍样式的服装是只有光明教会副主教级别的大佬才能穿的专属服饰。
达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哦不对,从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中便能看出他实际上并未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这已经死去的家伙身上。
他正在想,他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
达伦出生于世袭贵族家庭,年幼时就被送到了修道院进行培养,那时的修道院教习管教严格,达伦没少挨过打骂。
后来学有所成,在家中势力的助推和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中,他在光明教会中的地位日益上涨,奋斗了这么多年,他终于从普通的神职人员上升到了副主教的位置。
而在他成为副主教之后,遇到的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可以说,他之后从来就没有被人当面骂过,更何况还是指着鼻子骂,甚至还是喷着唾沫星子指着鼻子骂!
原本这不过只是一场在普通不过的神职人员的监督巡查,他在村口下车之后,局面一开始还十分正常。
那些愚昧落后的村民们见到自己,均是一片崇拜敬畏的表情,送礼的也都不在少数。
虽然碍于面子问题他并没有让巴顿收下,但至少他在心理接受了。
这种眼神、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这时候通常只需要他走上前去,亲切地与他们交谈几句,询问一下家常,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地看着你,并对你更加感恩戴德,敬畏有加。
随后他便看见大一片人群正神情激动地向这边奔来,有些人甚至都没有穿鞋子,这是多么的迫不及待啊。
他当时就准备上前神情温和地说道:
“虔诚的信徒们,你们好,我将代表光明神总会向你们致以亲切的问候。”
“问候你老母!”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随后就是十几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皮连番咒骂,各种充满乡土气息的骂人俚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向自己飞过来的鞋子......
这是他才明白了刚才那些光脚的人鞋子到哪去了。
“大人,这可能是杀死赛特的凶器。”
巴顿拿着一根弩箭对精神恍惚的达伦说道。
也正是由于巴顿的出言,打断了达伦正在不断飘飞的思绪。
达伦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这根弩箭,材质普通,似乎只是普通的木料。
而它的做工更是粗糙,最重要的箭尖部分写削的也不均匀。
总体来看,这只弩箭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孩玩打仗游戏所制作的玩具。
这东西到并不是苏羽遗漏的,而是巴顿借着赛特尸体上的伤势仿制的。
这种东西,估计只要超过了一米开外,能不能射中人还是个问题,更何况其本质性的伤害也不高,赛特是怎么死于这种垃圾东西的?
“还有什么其他发现么?”
巴顿继续说道:
“从赛特尸体的温度上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就在十几分钟之内。
告解亭那边有些许难以处理的血迹,并且告解亭内部的亭壁有明显的凹痕,应该是遭受过某种冲击。
死亡地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告解亭。
再结合弩箭的样式,以及告解亭内的一些痕迹,大致可以判断对方的行凶手段。
对方应该是假装信徒,近距离射杀。”
“没了么?”
对达伦来说,他并不关心刺客的杀人手法,他只关心刺客的身份。
巴顿突然有些迟疑:
“有弟兄在后院的围墙上发现了轻微的痕迹,赛特的窗户上也有一些处理不掉的痕迹。
赛特完全可以走正门,那这些痕迹大概率是刺客留下的,如果正是这样,那这名刺客的手法有些专业,可能是来自专门的组织。”
“专业?”
达伦不由得有些嗤笑,讽刺道:
“专业?你是说有个专业的刺客长途奔赴到此处,用着玩具一样的东西来杀一个普通的神职人员?
他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穷到没钱玩女人?又或是说是个心理变态,只是想路过杀个人看看?”
听闻达伦的回答巴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办法,这手段和这武器确实有一种明显的割裂感。
“可能是某个退役的刺客在这里落户当了一名猎户?”
“哦?一个小村的猎户跑过来杀人,一个队的光明骑士竟然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你是想说明我培养的光明骑士有那么废物么?”
达伦没有给巴顿任何脸面,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耻辱。
一个退役的刺客跑到荩草村这边来隐居当个普通的猎户?这是哪门子的童话故事?
巴顿见哪说都不讨好,索性识趣地闭上了嘴。
达伦见巴顿不再说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光明骑士自然不是什么废材,虽然由于跟了他之后确实身体的综合素质有了明显的下降,但好歹那也是光明骑士,最初的综合战斗素质比一般的帝国骑士团都要高。
连他们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就说明对方的藏匿手段确实有一套,巴顿的推理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有时候现实往往就是这么玄乎不是么?
但是这件事情发生在达伦身上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特别还是在当前这个时间段,仿佛就是......
仿佛就是刻意装给我们看的?!
达伦想到这,原本紧皱的眉头更加地严肃,随后他将这个严肃的表情对准了巴顿。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某个大势力的一个小虫子,而他此时的做法为的就是摧毁光明教会的荣誉。
一看,一旦赛特的所作所为被彻底曝光,这一村子的人都不会再去信仰光明神,那如果这其中有个别有心人将这种事情煽风点火,随后飘到了隔壁村去呢?”
“什么?您是说?”
巴顿虽然早就推理出了这个猜测,但他还是非常捧场地表示惊讶。
“是的没错,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难免会掀起一场反对光明教会的风暴。
而这个事情的源头,由于赛特已死,那自然就会落到我的头上。
这是想要让我的名誉彻彻底底地跌入谷底!”
达伦对巴顿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后顺理成章地将接下来的推理全盘托出。
“这是有人要向大人泼脏水啊?!该死的!这是谁?”
“是谁现在并不重要,他可能只是一个媒介罢了,就算抓出来对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并无什么大的缓解作用。”
“那您是说......”
达伦此时面露微笑,静静地看着巴顿:
“慢慢想,你会知道的,有时候,我们需要换个思维,正如我们推断凶手身份那样,朝事情的本质出发。”
事情的本质.......
巴顿看着达伦此刻的微笑,内心突然涌现出一道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残忍无情,这让巴顿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但他还是选择试探一下。
巴顿喃喃地张了张嘴:
“难......难道是......将荩草村的人全部都?.......”
“都什么?”
达伦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巴顿。
“都杀死?!”
说出来后,巴顿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放松感。
这种感觉就像他小时候,为了向同伴证明自己足够男人,装作满不在乎地杀死了一只圈养多年的小猫一样。
达伦并未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巴顿的身旁,伸出他那苍老的手臂,拍了拍巴顿的肩膀。
而就在巴顿未能注意到的背光面,达伦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